一車水的生命

——夜讀《民數記》暢想

文/石缸

《生命季刊》專稿

音頻為郭光明弟兄朗讀：

“利未人是這樣：從二十五歲以外，他們要前來任職，辦會幕的事。到了五十歲要停工退任，不再辦事。” (民 8:24-25 )

引子：清晨鈴聲

清晨五點，我總會在書房窗前看見那位清潔工。他年過半百，駝背的身影在路燈下像一片被風揉皺的落葉。可每次他彎腰拾起垃圾時，竹筐里總發出清脆的叮咚聲——那是他特意在筐底拴着的小銅鈴。寒風中，這聲音竟像山澗清泉般清亮。

這讓我想起民數記中那輛承載着會幕聖器的牛車。當利未人將金燈台、陳設餅桌小心安放在車上時，車輪轉動時是否也會發出這樣的聲響？三十歲到五十歲，神為利未人劃定的事奉年限，恰似人生中最豐沛的晨光。可當我站在五十多歲的門檻上回望，已在百無聊中虛度了許多歲月。我混了光陰，光陰也混了我。我未來的殘枝上是否能長出新葉，開花結果？生命的枯井裡是否能湧出一滴水？

直到某個深夜，牧師在查經時輕撫着民數記泛黃的紙頁：“你看，利未人運送的不僅是聖器，更是神的同在。”突然有光照亮經文間的縫隙——三十到五十歲是搬運聖器的年齡，五十歲之後，卻是守護聖殿的年歲。就像那位清晨的清潔工，他竹筐里叮咚作響的銅鈴，何嘗不是為這個沉睡的世界敲響的晨鐘？

一、五十歲：從搬運工到守望者

記得初讀民數記時，總為利未人三十到五十歲的事奉年限感到遺憾。可當摩西杖下湧出的活水滋養了曠野漂流的以色列人，那曾因過紅海之水而歡騰的眾民，是否記得年邁的祭司在帳幕中晝夜守望的禱告？

五十歲不是生命的尾聲，而是從“用手搬運”轉為“用心守望”的轉折點。

這讓我想起舊約中的守望者以賽亞。他在高齡時寫下的預言：“耶路撒冷啊，我在你城上設立守望的，他們晝夜必不靜默。呼籲耶和華的，你不要歇息。”(賽62:6 )這位白髮蒼蒼的先知，用顫抖的手在羊皮卷上刻下守望的呼召，而他的預言直到今日仍在應驗。

五十歲後的事奉，不再是衝鋒陷陣的激情，而是如守望者般用生命守望神的應許。

我開始在教會裡尋找那些逾越了五十歲界限的生命：六十歲的張阿姨在晨更禱告中為每個會眾代禱，她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像聖書的經文一樣讓人動容；走街串巷賣水果的張弟兄，走到哪裡就把福音傳到哪裡；白天做着搬運工，趁着勞動的間隙寫詩傳揚神的屠弟兄，他的每個韻腳都是向永恆國度寄出的信箋。

原來神的算法從不以年齡計量。當所羅門晚年寫下“虛空的虛空”時，當保羅在獄中寫下“為主被囚的喜樂”時，當司提反在五旬節後的殉道時，時間不再是沙漏中的流沙，而是盛滿恩典的器皿。就像民數記中守夜班的利未人，他們的職責不是搬運聖器，而是在寂靜的深夜守護會幕的燈台，讓神的光永遠不滅。

二、浪子回頭：從迷羊到引路人

民數記中，利未人要在會幕的東邊安營，因為他們要“在帳幕前侍立”。他們要“在帳幕前侍立”，為的是事奉神，也為在曠野里飄流的以色列人。這讓我想起浪子回家的故事——那個曾在豬圈裡與畜類同食的年輕人，最終成了父親筵席上的主人。

去年冬天，我在醫院遇見前來探訪的劉弟兄。這個曾因吸毒被家人放棄的漢子，如今是戒毒中心的同工。他粗糙的雙手捧着一本《荒漠甘泉》，書頁間夾着不同戒毒者的照片。“這些是我在曠野撿回的迷羊，”他笑着說：“我要把主給我的活水，變成他們回家的路標。”

回想自己，少小無知，一次次逃學，一次次遠離父母，四處流浪。我養過雞，餵過豬，掃過馬路，踏過三輪，做過搬運工，餐廳里刷過盤子。特別是擠牛奶時，牛尾巴打在嘴巴上，又疼又臭的感覺，讓我一生都難以忘記。

神並不以我的過犯苦待我，一次次救我脫離死亡的邊緣，即使在夢中也與我同在。祂在我身上有許多奇異的恩典，我在工余熬夜趕出的文字，每個標點都連着永恆的國度，也鼓舞了許多人。五十歲，終於學會用曾經追逐虛妄的眼睛，看見了人生的真義；五十歲，終於明白神為何讓我在世俗的曠野漂流半生。

民數記中記載，利未人要在會幕周圍安營，為以色列人擔當干犯聖所的罪（民1:53）。這讓我看見五十歲後的事奉，不僅是守望，更是成為他人的祝福。就像那位在地鐵門口擺攤賣早點的陳姐妹，她總在餐盒上貼着小紙條：“主愛永不止息”。這些紙條溫暖了多少趕早班地鐵的年輕人，連她自己都數不清。

三、最後的“一車水”：從消耗到澆灌

民數記里，利未人搬運聖器時要用青麻布和海狗皮包裹。時常讓我想起母親珍藏的嫁妝——那些用藍印花布層層包裹的針頭線腦，在歲月的顛簸中依然完好。母親一生節儉，用她最樸素的生活方式養育了我們兄弟姐妹6人，也在她生命的晚年把基督的信仰傳承給我。

五十歲，我們不再是奔騰的激流，卻可以成為平靜的活泉。

我開始在教會帶領“銀髮讀書會”，和退休的老人們一起研讀詩篇。當王伯伯用顫抖的手寫下“我如蘋果樹在溪水旁”時，當李阿姨分享她與阿爾茨海默症老伴的見證時，這些帶着生命體溫的分享，比任何蒼白的講論更打動人心。

記得和幾個同工一起探訪摔傷腿的馬姐妹時，她拉着我和同工的手說：“你們來看我，實在讓我感到溫暖。”

我突然明白，五十歲後的事奉不是驚天動地的壯舉，而是像沙漠中的水井，在需要的人經過時，默默奉上生命的清泉。

這讓我想起主耶穌在井邊遇見撒瑪利亞婦人的場景——那口雅各井，不正是用石頭壘砌的“五十歲”嗎？當主向那婦人要水喝時，他卻為她預備了活水的泉源。

四、五十歲的恩典：從枯枝生發新芽

“枯乾的樹枝還能結果子嗎？”每次讀民數記17章，我總忍不住問自己。亞倫的杖之所以在一夜之間能夠發芽、開花、結果，因為這杖是生命之杖，預表了復活及豐盛成熟的生命。只有成熟的葡萄，才能釀出美酒；只有壓榨的橄欖，才能散發出生命的芳香。

聖經很清楚地告訴我，任何時候都可以做神的工：當八十歲的摩西在曠野牧羊時，神揀選他成為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的領袖；當蒼老的以利亞的外衣搭在以利沙身上時，神的靈雙倍澆灌這位年輕的先知；當年邁的撒迦利亞在聖殿中獻祭時，聖靈突然充滿他，讓他說出關乎施洗約翰的預言。

有時，我會常常想起張弟兄。五十歲那年，他把經營了二十多年的公司交給下屬去管理，全身心投入教會事工。他帶領的禱告小組，成員從二十歲到八十歲，每個年齡層的人都在他的服事中得着建造。後來，又去美深造，他傳福音的腳蹤遍布世界各地。

此刻，我輕輕合上民數記。書頁間飄落一張泛黃的紙條，是去年復活節時牧師寫給我的：“不要看自己年歲已大，要看見主耶穌在十字架上為你流的寶血，永遠新鮮。”

窗外，月光如水。我仿佛看見那輛屬於我的牛車——雖然不再有三十歲的矯健，但聖靈的恩膏正讓這老舊的木車，發出金燈台一樣明亮的光。

每個人都有青春年少，每個人也都有生命的最後“一車水”。就像那位清潔工的小銅鈴，雖然聲音微小，卻在晨光熹微時，為沉睡的城市帶來第一縷希望的迴響。

五十歲不是生命的黃昏，而是蒙恩的新晨。當我把前半生當作向神交上的學費，後半生就會成為滿有恩典的作業。就像民數記中那輛承載着聖器的牛車，雖然年歲已長，卻因承載着神的榮耀，每一步都踏出屬天的迴響。

我願成為神手中的器皿，讓生命的最後“一車水”與永恆的泉源連接，滋養更多的生命。

石缸 中國大陸傳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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