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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家必定事奉耶和華(2):我和我的外婆(含音頻)
送交者: 生命季刊 2025年07月28日05:13:49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我和我家必定事奉耶和華(2):我和我的外婆(含音頻)
——外婆的一生平淡安靜,敬虔度日,熱心愛主,沒有轟轟烈烈,只是默默無聞做她能夠做的事……


■李以撒

 

我和我家必定事奉耶和華 (二)

 

文/李以撒

《生命季刊》第114期

 

請閱讀本文上篇:

我和我家必定事奉耶和華(上)

我和我家必定事奉耶和華:父親的見證(下)

 

 音頻為李慕溪弟兄朗讀:

 

我和我的外婆潘秀貞

 

最敬愛的外婆

 

寫這一段美好的回憶時,我常常流淚。因為外婆哺育我長大,她將在世的生命與愛傾注於我。她是因我而活在世上,當我有能力可以孝敬她時,她卻在無大病情況下離我而去,不給我一點孝敬的機會,我一直懷有愧疚之心。但她是屬神的人,是一個內有大愛、不為自己着想的人;我能夠服事到至今,一直有她的影子伴隨。她的榜樣在激勵着我。

作者幼年時與外婆合影

外婆的身世

 

外婆生於1905年,安徽肖縣一個貧窮的山區丘陵地區,家有些薄田,但並不富裕。外婆的父親在徐州做生意,認識外公的祖父,才認下這門親事,外公外婆於1924年結婚。外婆生了三個孩子,大女兒和兒子,生下不久就死於疾病。我母親出生後,全家對她非常小心照顧,生怕失去。曾外祖母不讓外婆帶女兒,曾外祖母自己帶。但曾外祖母是個刻薄之人,外婆常常被虐待。曾外祖母口碑不是很好,管不好外公,最終家產被外公揮霍一空。外婆的體質很弱,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感染過肺結核,在當時是不治之症,無藥可治。外婆長得不好看,個子不高;外公長得很帥,一表人才,就嫌棄外婆,在外面胡搞。

 

作者外婆/外公與曾外祖母,兩個孩子是親戚家的,借來合影,表示人丁興旺

 

外婆1940年信了耶穌,神治好了外婆的肺結核病。外婆是有憐憫心的人。對待家裡的長工、短工,都給他們吃好,給他們方便。外婆就被曾外祖母咒罵。外婆信了耶穌後更受曾外祖母的逼迫,不給吃飯,不給進門,留宿門外,下雪天也如此,是常有的。外婆堅定相信耶穌,不動搖。教會看到外婆的情況,就將外婆介紹到徐州培正中學,幫助住校老師燒飯,兼做打掃衛生等雜工。正巧我母親升學到培正中學,可以省去讀書的學費。而外婆的雜工收入,都給外公拿去養家糊口。在培正中學,外婆出於愛心,幫助學生熱飯,且總是多花時間把那些又冷又硬的飯菜儘量熱透;還有些住校生要帶一周的飯菜,天熱會餿,外婆就會將自己的飯給她們吃。

 

後來我在上海、北京、徐州,遇到認識外婆的培正中學畢業生,知道我是外婆的外孫後,都懷着感激之心,向我述說外婆對她們的好,如何愛她們幫助她們,她們都非常懷念我的外婆。1981年外婆要在落葬時,我回徐州鄉下,好多人都來見我母親,他們都告訴我外婆的種種瑣事,邊哭邊述說外婆的好,外婆在鄉下也有很好的口碑。

 

我的大舅1948年只有兩歲,生病很嚴重,奄奄一息,沒錢醫治。抱到外婆的學校門口,外婆也沒錢,將大舅抱到教堂,請牧師為大舅按手禱告,也就好了。我大舅一直紀念我外婆的好,外婆有什麼吩咐,大舅會照外婆的意思去做,因為他知道外婆是他的恩人。

 

徐州市有兩個教堂,南關教堂戴牧師,西關教堂王恆心牧師。兩位牧師對外婆都讚不絕口。1954年至1960年之間,外婆沒有工作,專門去服事老人,不要工資,只管吃管住即可。南關的戴牧師,在北京見到我母親,就告訴我母親,外婆在他們教會如何如何出名,外婆做臨終關懷,幫助過好多老人。王恆心牧師,1981年我去見他之時,知道我是外婆的外孫,拉着我的手說,你的外婆是非常好的人,在教會中做的都是無聲無息的事工,幫助了好多老人,給教會減少許多壓力。你外婆從來不講自己對別人的好處,只是默默無聞地去做。

 

是的,在記憶中,從來沒有聽到外婆表述她的過去,她沒有怨恨,也從來不說她為別人做過什麼事。我只記得小時候發生的事,還有其他人說的早期事情。外婆是個文盲,她只會讀自己用的聖經,和自己用的詩歌本。她是在教會裡學會認字。只限於她自己的聖經,換一種版本,分開單獨的字,她都不認識。詩歌本只限於她自己詩歌本,家鄉音調,她可以一首一首地唱,約有兩百多首。我從小試過太多次,我的作業簿批“叉”,錯了,她說我得了十分;批“勾”,她說我得七分,說我不用功。

 

我在3-6歲時,跟外婆讀聖經認識好多字,尤其是繁體字。外婆給我講了許多聖經的故事,外婆是我的聖經啟蒙老師。外婆講了好多做人的道理:人有罪,不要犯罪;做人要老實,不可說謊;不可與人爭執;看顧貧窮人,不可欺負人。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外婆的影子一直在圍繞着我。

 

我對外婆的點滴記憶

 

 

我家住在一個新式里弄房,出前門稱為新弄堂,出後門稱為後弄堂。後面有一排房與我們是一排,原來有竹籬笆隔開,1964年籬笆被拆,兩條弄堂都稱為後弄堂,但是有很大區別。我們前排房福蔭村孩子多,基本上都是有點家底人家;後排房合興坊,基本上是職員和工人家庭。另外前排房造好就有衛生間和廚房間。後排房沒有,是倒馬桶,生煤爐,到了文革後期才裝了煤氣灶,倒馬桶直到被拆遷。所以前排房在文革中成為抄家批鬥對象。後排青年出了好多個紅衛兵闖將。我們隔壁一家買下我們樓上的房子,他們有錢,知道我父親是因信仰而死,對我們家很好,我們每月水電費都是付1.5元(當時每人的基本生活費為12元),直到外婆過世我們兩家才分開計算。外婆用水電很節約,儘量減少我們對他們的負擔。樓上有兩個小女孩,隔壁是大我兩歲的男孩,從小與他們為玩伴,我在這樣的環境中慢慢長大。

 

1.我的童年(1960年——1964年)

 

我的外婆長得黑,皮膚都是皺紋,像一個老太太。外婆說的話是一般人都聽不懂的安徽山區農村的土話。外婆從不說多餘的話和閒聊的話,很安靜,有人要與她說話,她就傳福音:“信耶穌,得永生,免我罪過,做我中保。”因為她聽不懂上海話和上海人說的普通話,與周邊鄰居交流很少。

 

我三歲從托兒所回家就由外婆帶着。我膽子小,不會遠離弄堂口,害怕迷路,每天生活很有規律。早晨我起床,外婆已做好早飯;吃完早餐,帶我去買菜;回家外婆洗衣,洗菜做飯;下午仍然做家務。我就四處遊蕩找人玩。吃完晚飯,外婆整理好廚房就開始唱詩,讀聖經。晚上沒人和我玩,我就跟着外婆聽她讀聖經。外婆讀聖經的音調是普通話。我也就這樣學會普通話與外婆溝通。到吃飯的點,外婆就會在後門口,扯開嗓門叫我吃飯,喊不到會到弄堂里找我。有時肚子餓了,自己回家找飯吃。

 

外婆對我從不說重話,從不罵我;但看到我做錯事、罵人,就要教育我。在我的記憶中,外婆唯一一次說要打我,舉手但沒有打下。那時我正用髒話罵人。外婆為我付出她所有的愛;太過於寵愛。我母親就像嚴格的父親,我犯錯就被管教。但是我母親三班倒,除了睡覺吃飯,根本沒有時間管我。

 

 

這段時期較深刻的記憶

 

一,外公來上海治療痢疾。外婆在家燒飯洗衣照顧外公。外婆寬宏大量地接待外公,是因着她愛主的心。外婆於1944年離家就再沒有回去過。外公的胡作非為,使外婆與外公沒有交集。外公住在很小的儲藏室,有門有窗。

 

其二,父親過世那天,接到母親傳呼電話,外婆帶着我匆匆趕到醫院,見父親最後一面,父親叮囑我要聽話,父親也沒有力氣多講話,外婆和我就離開醫院往回走。因為天氣暖和,我穿着棉襖、棉褲;去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回來的時候我又熱又累又渴。我就賴着不走,看到木堆就爬上去休息。外婆拉不住我,只能在原地等我,拿我沒轍。我想走的時候就快走,看到石堆就往上爬;看見黃沙堆就往上爬。外婆只能在原地等我玩夠再走,這樣到晚上天已黑透才到家,外婆一點沒有埋怨我。

 

其三,我母親帶我去楊志潔的家,楊志潔是送我家房子的陳有英的表妹。她常常記念我們家。每年12月6日父親的過世日,她會來我家看望我們,每次一定給我5元錢,直到1973年。我去過她家好多次。

 

母親也帶我去過蘇傳遠牧師家,他妻子非常慈祥,每次去都會跪下禱告,為我和我家禱告,可惜在文革中過世。後來經常去看望蘇牧師,他活到90多歲。離蘇牧師家不遠處是丘少陵醫生家,因為他常常記念我家,一次我母親帶我去。我大約7周歲不到,大人在說話,平時我會坐在邊上聽她們講話。這次我在一樓玩,看到很大的園子,開門走出去有條小道直通遠處院子大門,剛走出十幾步,只見一條大狗邊叫邊奔來,嚇得我回頭就跑,正好丘醫生的女兒丘道芳聽見聲音跑出來,我直撲在她身上,嚇得我渾身發抖。丘道芳喊住狗,讓狗走開,我才回到房間內。從此我看見狗就很怕,見狗繞路走。

 

其四,楊益青1963年開始在上海看病就住我家,外婆接待她。楊益青總是早出晚歸,探望弟兄姊妹們。她乳腺癌加上轉移到淋巴結,胳膊紅腫,比原來的胳膊粗一倍,左胸口也有傷口。1966年,她被通知回家參加政治運動。外婆特意去買鯽魚熬湯給楊益青喝,想給她增加營養。楊益青回家一個月就過世了。楊益青的病已經很嚴重,加上鯽魚湯是發的,使病快速變化離世,但減少了“文革”中的苦難。

 

2.我的小學時期(1964年9月-1971年1月)

 

我小學時經歷了“文革”。文革中人心罪惡的展現,給我的心靈留下最深的烙印。中國幾千年來的倫理道德蕩然無存。“人的仇敵就是自己家裡的人。”(太10:36)每個人都是人人自危。在家裡,兒女揭發父母長輩,父母揭發兒女,使得人與人彼此猜忌,每個人都活在恐懼之中。“民要攻打民,國要攻打國”(路21:10),成年人“造反有理”;造反派和“保衛勝利果實”的赤衛隊彼此拿着鐵棍鬥毆;紅衛兵彼此爭搶地盤。還有上海柴油機廠聯合司令部,造反派總隊,動用武器彼此攻擊。學生斗老師,從小學到大學,人心的惡表現得淋漓盡致。1969年珍寶島事件後,全民皆兵,深挖洞,廣積糧,每家每戶都要完成做磚計劃。外婆是“地主婆”而多分配勞動,我12歲就代替外婆去做。文革開始,我母親不斷告誡我,不可多說話,問起家裡的人和事,一問三不知;不可參加鬥爭,不可欺負人。

 

這段時期帶給我的記憶:

 

一,我整個讀書時代都在文革之中,“讀書無用論”是學校的基本論調。所以我很輕鬆讀完畢業。外婆看到在後弄堂有位回教老太太癱瘓在床上,外婆每天爬上三樓去照顧她;她的家人都要上班,上學,外婆照顧老太過世。

 

二,1965年開始,母親逼我洗衣服,不准外婆幫我洗,也不可幫我。都是冷水,到冬天手生凍瘡,裂口子,母親還是逼我洗。幾次母親不在家,外婆就偷偷地幫我洗。冬天穿棉褲,下雨天我還在外面玩,棉褲和鞋子都濕了,外婆幫我用煤氣烤乾,因為第二天上學還要穿。這樣多次,被母親知道,我被母親痛打一頓,外婆被數落一通。

 

三,1966年文革開始,紅衛兵在街上剪人的緊身褲或喇叭褲,和尖頭皮鞋。我還是個孩子,好奇,會觀看熱鬧。我第一次跟着走幾條馬路散去,還能認識路、回家。第二次跟着走到當時市區與農村交界處,等散開後,我發覺離家太遠,已經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才能回家,我害怕了。我只能看圍觀的人中有沒有認識的人,正好看見有一個人是小學高年級學生,我只能跟着他們走,回到家已是下半夜一點半。母親馬上審問我為什麼這麼晚回來,我說走迷了。母親生氣了,將我關進儲藏室,門上鎖,窗戶用板釘死,只留氣窗。外婆也被罰,不讓外婆回房間睡覺。外婆就看我怎麼睡覺:我將三個凳子拼起來睡覺,下面墊破被絮,外婆只能睡一個長桌上面(正好是熱天)。第二天我母親去上班,告訴外婆不准給我吃飯。外婆看我可憐,就想法設法將飯遞給我,我在窗台夠不着,外婆將繩子系在鍋的把手上,用晾衣叉將鍋遞到氣窗上,我拿進去吃完,再給外婆晾衣叉拿回去。晚飯照樣。晚上母親將我放出來,知道我吃得好,睡得好,問我怎樣吃的,我說外婆是怎樣地給我吃。母親只能苦笑。從此我不敢亂走。

 

四,1967年開始興起抄家。凡是家裡有歷史問題,都被抄。我們弄堂11幢樓,17戶人家,有13戶被抄,有6戶被強行占用房間,減少自己的住處。有兩家特別慘。我家隔壁唐老太太被紅衛兵抄家,拿走好幾箱東西,幾天幾夜時間,紅衛兵輪流來逼她交代隱藏財產,因為她家有七個工廠,她的兄弟姐妹都在國外,她是代理人。年紀已64歲,許多事情都不是她做的。這樣抄家鬥爭好多次,我是小孩都覺得這些紅衛兵毫無人性。我在兒童時期都在她家玩耍,樓上和隔壁相通,有扇小門,像是一家人。我的玩伴就是唐老太太的外孫,外孫女。

 

圖片來自網絡:文革中的上海抄家場景

 

另有一家在弄堂底,是一家印刷廠老闆,紅衛兵將一包黃金首飾放在挖開的天花板上,陷害這家人。多次被抄家,還要批鬥他們老夫妻倆。一次老先生被逼站在方桌上,再加上凳子,頭上還帶着兩米高的高帽子,上面寫着反動資本家;讓妻子站在桌子上陪斗。批鬥了好多回,羞辱毆打。若干年後,這對老夫妻談到信仰,告訴我們他們是早就信耶穌的。問他們在文革中這樣被抄家被羞辱,他們是怎麼過來的,他們回答說:每次被抄家批鬥,都禱告神,心裡沒有懼怕。雖然東西損失了,人受到羞辱,但心裡有平安。我們一起感恩。

 

那年外婆看到後弄堂有母女二人,女兒是精神病。外婆去照顧那位已不能走動的老母親。外婆每天去照顧老太太,女兒精神病天天在窗口罵人,但從未罵過外婆。外婆幫老太太擦身體,整理床上的衛生,這樣照顧了幾個月,老太太離世。

 

我們對門有一個哮喘病老太太,要幫助熱飯,燒水,端洗腳水。天冷,太陽落山前就要躺在床上,若大冷天溫度低,她都不能下床,還要早中兩餐都要幫助,外婆就照顧她,我也會效仿外婆所行的,去幫忙服事。

 

樓上有個中風偏癱老太,雖有傭人,有時還是需要幫助。喝水,坐馬桶,外婆和我都會去幫助。

 

 

斜對門有個老太中風,兒子將母親接到上海照顧。兒子上班時,外婆每天上午、下午都會去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外婆雖是小腳,她甘願去幫助病人,以致兩條弄堂的人知道外婆是信耶穌的好人,“文革”中都不會欺負外婆,也不會歧視我。因為鄰居都知道我父親死的緣故,還問父親死了到了哪裡,我外婆告訴我,父親已經在天上吃蘋果,我就這樣回答鄰居提問。

 

暑假時母親讓外婆回老家看看那邊的情況。外公家文革沒有被衝擊,因為親戚多,外公在當地有點威望。外婆帶回家幾瓶麻油。暑假後母親教我用被單折起來包着被絮睡覺,不用縫被子;我睡不慣。母親讓我自己縫被子,我沒辦法,只能被裡被面放好,自己學着縫好,自己拆自己洗。母親訓練我以備無患。那時我三年級,同學就開始批鬥自己的老師。我從不敢鬥爭老師,我知道我家的成分更不好。那時也不要讀書了,下午都不上學,我便學會下象棋,軍棋,打牌。比我大幾歲的都下不過我。所以到小學畢業,幾乎每天是白天上課,回家玩棋牌,晚上跟着外婆讀聖經。文革前半段時間,幾乎所有的親戚朋友及兄姊妹,都沒有來往。因母親是在醫院工作,會帶我去看望一些人,也只在1969年以後。

 

左起:作者、母親、外婆、大舅、哥哥,攝於1967年

 

五,1968年我母親巡回醫療,家裡也安定。可是到5月我家就被抄家,母親被隔離。外婆6月5日去醫院取工資,只拿到25元。也沒看見我母親。6月沒見到母親,外婆覺得天已塌了,就無所適從,心一急舊病復發,吐血。臉盆里放點水,外婆一口一口地吐,水裡面全是血。這樣每天吐兩盆。六月天穿着大棉襖,棉褲,還不覺得有熱氣。每天外婆都坐在後弄堂太陽底下曬太陽,正好老家拿來麻油,半碗溫水放麻油拌一下喝下去,是她年輕時生病用的醫治方法。到7月5日我哥哥從祖母家去醫院取錢時,看見我母親在勞動。我哥從醫院到我家送生活費,告訴外婆看到我母親正在勞動,還是老樣子,這樣外婆才安心一點。我和外婆的生活費只有25元,給我哥哥5元,這是每個月都要給哥哥的錢。外婆預防萬一還存了5元錢。只剩15元:付房租6.42元,水電1.50元,煤0.6元,共8.50元,剩下6.5元買菜用。我正好長身體,買的菜幾乎都是讓我吃,外婆只吃點剩菜。其實外婆才正是需要補養的時候。我真是不懂事的人。

 

但是我每天到晚上就膽戰心驚。半夜都會驚醒,聽不到外婆的鼻息和呼吸,我會用手探外婆的鼻子有沒有氣息。外婆已經非常軟弱了,還要幫我做飯,給我吃。到七月份放假時,我就開始學着做飯。這樣三個月,外婆才開始慢慢好起來。鄰居都非常同情我們,也怕外婆吐血又不看病,若吐死了,我該怎麼辦。鄰居來我家看見全是封條,也很害怕。外婆被調查出是地主婆,要批鬥她時,鄰居都說人都要死了,還能斗嗎?外婆雖然心焦急,每天晚上都會讀經禱告,在這麼大病的情況下,外婆沒有說過一句她會死的話,神醫治了我的外婆,神讓外婆繼續活在世上,是因為神要揀選我,讓外婆可以將我撫養成人。外婆最後的17年完全是因為我而活着。

 

剛進入四年級,班主任換成葛敏老師。她找我談話,要我不要跟着調皮孩子,她說:你奶奶是壞分子,抄家又被貼大字報,你的成分不好,要安分。我說你怎麼知道?老師說她住在奶奶的弄堂里。這次談話讓我刻骨銘心,從此我明白,我的家與眾不同,我要非常小心自己的言行,我們背後總是有一雙眼睛盯着我們,直到如今都是如此。

 

六,1969年初,外婆被查出外公的地主成分,外婆自然就成為地主婆。在抄家後也受到影響,所以街道組織批鬥大會,都要外婆去陪斗。外婆聽不懂大會的主題,讓外婆講話,大家聽不懂,無法交流,平時外婆與別人說話都是我做翻譯。所以也就沒有多為難外婆。就是經常去陪斗。

 

3.我的中學技校時間(1971年-1977年)

 

我在小學多讀了半年,就近按分配進入中學。當時盛行“讀書無用論”,大部分學生對讀書沒有興趣。我因家庭背景不好,讀書認真一點,當時所學的課程,在考試前用功一些,就可以考出不錯的成績。

 

進中學第一學期,班主任老師教數學,看我上課比一般人用功,就讓我做課代表。數學我確實比同班同學好。老師自己偷懶讓我替她批改作業。兩個班約有100個人的作業,我幾乎每天坐在老師辦公室桌邊,批了三年的作業。初二開始,老師和班幹部動員我加入紅衛兵(後改為共青團),他們用許多方法誘導我,我不願意參加,因為我哥哥申請參加紅衛兵,政審一關沒有通過。所以我堅決不參加,這樣學校就查不到我家庭背景。

 

中學的青春叛逆期,神特別看顧保守我。

 

詩篇1:1-3節: 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唯喜愛耶和華的律法,晝夜思想,這人便為有福!他要像一棵樹栽在溪水旁,按時候結果子,葉子也不枯乾。凡他所做的盡都順利。

 

 

在學校,我只與男同學交往。我幫助許多同學的學習,願意學的,我就樂意教他們。有一位同學特別聰明,但是不學好,吃喝嫖賭,搶劫打架,是地方一霸,也是學校一霸。他把我的同桌趕走,非得要與我同桌。他常常不來上課,我還蠻舒服,一個人坐。他來上課我就遭殃,不讓我聽課,一定要我聽他講他在外面做的壞事。老師都不敢管他。他有時讓其他班級同學坐在我位置上,把我趕走。感謝神,這人在出教室後,從來不拖着我跟他們混。我在學校因他是我同桌,沒人敢欺負我。

 

進中學後,我母親的工資恢復,我哥哥1971年底分配在上海工作,就不再需要5元的生活費;父親住院的欠費也還清了,我與母親和外婆的生活有點寬裕,外婆每天都可以買葷菜給我吃。外婆一直說我在長身體要多吃點。我還是不懂事,把菜都吃完,外婆只能吃殘羹剩飯。外婆整天忙忙碌碌,白天做飯,做菜,端着碗找我吃飯,我在外面吃完,外婆再拿回去。晚上收拾乾淨,讀經,禱告。

 

從1972年開始,外婆接待傳道人蘇傳遠牧師來我家,做飯做菜給他吃。蘇師母過世,兒子不給父親錢,也不給飯吃。弟兄姊妹都會留下蘇牧師吃過晚飯,才讓他回家。這五年中,我受益匪淺,明白許多聖經道理。還有些傳道人是父親靈修神學院的同學,或母親的同學,他們來我家給我講解聖經真理。還跟着母親去劉新園(我母親的同學)家去聚會,跟着母親探訪她所熟悉的弟兄姊妹,聽到許多在苦難中的見證,使我對信仰更加地確信。

 

在中學將近畢業之前的半年,我們已經不再上課,偶爾有返校,聽一聽畢業信息。我在全年級500多學生中,第一個被外調審查全家檔案,因為我一直拒絕參加共青團。9月我第一次返校,被班主任留下來談話,老師說你家怎麼這麼黑(全家親戚都有政治污點),所以要背這麼大的包袱。我沒有回答老師。接下去老師告訴我,我的分配是郊縣農場(也就是農村種地),我也沒接口。而後用些安慰的話安撫我。回家後我告訴母親,就開始禱告神。我求神開出路,讓我不要去農村。我去過農村勞動,知道農村很苦。母親也為我禱告。我只向神禱告,並沒有做去農村的準備。等待分配時,老師突然找我,她女兒骨折想去華山醫院看病。我告訴老師怎樣去找我母親,當晚老師找到我母親,我母親要老師第二天上午帶她女兒去醫院,找我母親幫助她看病。老師接下來告訴我母親,我可以留在上海,不需要去農場了。老師讓我母親同意我去護校,她為我申請到一個名額,因為只有兩個名額。母親回答老師,不讓我去護校,因為護士太苦,她做了一輩子,不要我當男護士。老師說那就去技校學技術。感謝神聽禱告,神使用我們想不到的方法改變一切。我被分配到上海市修建公司技校學泥瓦工,可以有生活費補貼13元。

 

我母親去雲南期間,我家變成了自由市場。前後門相通,人可以隨意穿越。對門鄰居都喜歡到我家走道坐着乘涼。外婆給她們方便,同時傳福音給她們。還有農村回上海探親的知青,閒來無事也到我家休息。外婆也傳福音給年輕人。兩條弄堂的人都知道我們家信耶穌。雖然知道我們家成分不好,但是都很尊重我們,外婆吐血也成為見證,他們親眼所見。一天外婆外出買菜,被一輛“黃魚車”(三個輪子的人力車)輪子從腳背壓過去,外婆坐路邊,腳出血,鄰居看見,要騎車人陪外婆看病,外婆說不要了,就放騎車人走了。周邊人都說外婆是好人。鄰居告訴他們外婆是信耶穌的,人都說信耶穌的人好,神的名被高舉。

 

1975年7月一天,周一晚上,外婆做好晚飯,告訴我她累了,先去睡覺。我發覺不對,也沒有辦法通知母親(母親周一參加政治學習)。晚上八點半,母親回來,看到外婆嘴歪,一邊手腳無力。母親知道是中風,轉身到醫院配藥,回家吊藥水。第二天我母親是夜班,繼續吊藥水,並且給外婆打針灸,母親剛學會針灸,扎頭穴位可以治療中風。兩個星期後,外婆就被治癒,沒有後遺症。在生病期間,我問外婆這次生病你會死嗎?外婆回答她這次不會死。感謝神的恩典,神知道我還沒有完全長大,還需要外婆的照顧。我也懂事了,開始照顧外婆。外婆中風期間身體不能從床上起來,我天天為外婆擦身,隱私部分讓外婆能動的一隻手自己擦。外婆裹的小腳,除她自己,沒有人幫她洗過腳,因為裹小的腳又臭又髒。我天天幫外婆洗腳,我覺得理所當然該我來洗。她捨身地愛我,為我做了這麼多。到後來生病,只有我幫她洗過腳,連我母親也從未給她洗過腳。

 

 

1977年3月,我從技校畢業分配到上海市修建公司機械廠,做裝卸工。先拿18元工資。到5月外婆覺得身體不舒服,吃不下飯,我母親帶外婆到華山醫院驗血做各種檢查,沒有查出病因。但外婆說她這次生病不會好,第一次向我母親提出要回徐州老家。我母親不願意,病因沒查出,用藥物先治療一下。到了6月底,外婆又提出回老家,我和母親都勸說:回老家沒人給你做飯,照顧你,你會餓死的。現在只有1-2度的低燒,等檢查出病因再說。7月初我拿到30多元工資,加上補發30多元,我跟外婆說:你要吃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去買。外婆說什麼都不要吃,胃是脹着的。我說現在我工作了,可以過好日子了,等你好起來,我陪你去你要去的地方,吃你要吃的東西。外婆說她什麼都不要,只要回老家可以睡棺材。外婆說這次病她不會好了。當時我們真的不明白是神的意思,要接她回天家,因為我長大了,不再需要她照顧了。

 

我母親將外婆送到華山醫院去住院治療,住在八病房血液科,就是我父親過世的病房。醫生檢查出外婆肺部感染細菌,用最好的青黴素治療,達不到最好效果,仍是低燒。換了好幾種藥,連試驗的藥也用上,見好幾天又回老樣子。低燒,肺部感染。我已經開始上班,因是裝卸工,送完貨,司機就送我到醫院不遠處放我下車,我自己去醫院。一般下午兩點多,就開始照顧外婆,擦身洗腳。那年是文革後第一次高考,母親要我備考,我不放心外婆,無心高考,也沒心思複習,就此與大學無緣。外婆也只能順服,接受治療,也不再說話了。

 

後來外婆氣管被切開,說話都要按着氣孔說話。同病房另一病人請了護工阿姨照顧,跟我母親很熟,三個月都幫助我們照看外婆。10月15日之前都是清醒,可以說話,已經兩個月不能下床,沒有氣力。但那天白天氣急,發作好幾次,下午我到醫院替外婆擦身、洗腳,外婆的手腳都能動。7點多蘇傳遠牧師和顧馬利亞老姊妹(參《生命季刊》第24期:吳奶奶的故事)來到外婆床前,問外婆你預備好自己見耶穌了嗎?我按着氣孔,外婆說是的,並點點頭。二人再問一下病情,最後為外婆按手禱告,求神平平安安接外婆的靈魂到樂園。二人離開,我母親就打電話叫我哥哥來醫院。哥哥到醫院,外婆就跟我們道別。先抱着我母親親吻,而後就抱着我親吻,並舌頭伸到我嘴裡舌吻,並抱着我一段時間。我就按着氣孔問外婆有什麼要求。外婆說要我今晚留下來多陪陪她。我說今晚我不回家了,可以陪外婆。我從小到大,外婆從來都沒有抱過我,親過我。這樣親我,說明外婆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愛都給了我,使我這輩子都沒有忘記過外婆,銘刻我心。

 

放開我後,外婆要抱我哥哥。我哥哥沒有回應,只拉外婆的手。母親讓哥哥打電話給我大舅,來上海見外婆最後一面。晚10時我和母親看到外婆呼吸平穩,以為外婆睡着了。母親讓我去母親病房的休息室睡覺,明天還要上班。母親說陪我過去,順便上廁所,回來就可以在外婆病床邊地板上睡覺,以防外婆有什麼不測。等我母親回外婆病房,醫生正在搶救外婆,母親急着來叫我。我匆匆趕到病房,醫生搶救結束,宣告死亡。我們不甘心,繼續搶救兩個小時,最終放棄。我母親和護工阿姨幫助外婆擦身,衣服穿好,為外婆做完禱告,讓外婆睡在床上,等早晨5時有人來搬遺體。護工阿姨說外婆的臉白裡透紅很漂亮。我和母親回頭去看,外婆那樣安詳,原來發黑的臉,現在是白裡透紅,如此美麗。外婆是得安慰快樂地回天家了。也使我內心愧疚中得到寬慰。早晨太平間來抬屍體,工人抬頭,我去抬腳。外婆身體很軟,我只能託身,托腳,才能放到走廊冰冷的床上。我和母親送到太平間,放在大桌上。兩天后在龍華殯儀館告別會,我們沒有儀式。南市有一位熱心的董老姊妹帶着6人來參加,我和我哥,母親,大舅,舅媽和兒子,楊志潔姊妹共十幾個人,圍着外婆,唱詩,禱告,拍照。

 

 

外婆的一生,平淡,安靜。信主後,敬虔度日,熱心愛主,沒有轟轟烈烈,只是默默無聞做她能夠做的事。如今我生病後,對自己評估,反省自己的功過。我是誰?我能否像外婆那樣敬虔度日?我能否像外婆那樣坦然無懼地活在耶穌基督前,活在眾人前,至今還能被鄰居稱讚?早幾年,鄰居相聚之時,沒有一次不提到外婆的好。我嚮往外婆的形象,對人真誠,熱心幫助,傳揚福音,不計個人得失,愛人如己。外婆是我的榜樣,激勵我更好地愛主,活着為主而活,等候被接到榮耀里。

 

李以撒 中國大陸傳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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