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為廢墟美容——德國見聞錄之九(修訂版) |
送交者: 范學德 2004年11月18日17:59:10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
拒絕為廢墟美容——德國見聞錄之九 范學德 這一次在德國旅行,火車票都是事先買好的,電腦替我們算好了中轉銜接的車次。從弗萊堡( Freiburg )到海德堡(Heidelberg),中間要轉一次車,從二站台換到九站台,而時間只有五分鐘。直到喘着粗氣坐上了去海德堡的列車,我擔着的那顆心還懸着哪,哪怕晚點一分鐘,我們也得等下一趟車了。 到達海德堡是下午三點多鐘,十月十三日。接我們的是一位潘姐妹。她來自台灣,在這裡負責一個華人的基督徒團契,禮拜天時,有六七十人參加主日崇拜。參加者大部分是學生,在海德堡大學讀書。 海德堡是一個大學城。它的大學和城堡同樣名揚天下。 離晚上的講演還有四個多小時,潘姐妹要帶我和俞老師看看城堡。感謝上帝,我在心中悄悄說。這次在海德堡只停留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趕路,我以為沒有沒有親眼目睹城堡的機會了,沒想到東道主如此善解人意,於是我就不客氣了,說我正想好好看看海德堡城堡。 早就有朋友告訴我,到法國,要看皇宮;到德國,要看城堡。德國的城堡到處都是,大小不一,但眾城堡中的瑰寶,要數海德堡城堡。 我驚呆了。 矗立在我面前,是一個宏大的廢墟。高高的塔樓,被橫着削去了了一大半,而剩下這半截,又從中間被豁開,只剩下一半,赤裸着胸膛。另一側的塔樓,也被炸得殘缺不全,一塊塊巨大的磚石,亂七八糟地裸露着,就好像一隻瘋狗,齜牙咧嘴。城堡的主體是一座巨大的宮殿,如今,只有一部分僥倖地存留下來,但還是彈痕累累。另外一部分,也被炸塌了,一道巨大的斷壁,連着殘樓,將傷口坦露在世人面前。 多年的戰亂中,海德堡城堡這一藝術珍品慘遭炮火轟炸,成為廢墟。從那以後,這廢墟就這麼一直地保留着,傷痕累累地冷對着世人人來人往,它任風吹過,雨打過。 殘之美。 一個巨大的悲蒼,在斜陽中。 走進古堡,看那一塊塊的大石頭,仍然能夠感受到當年的雄渾厚重之氣。但遊人太多,笑語,閃光燈,腳步聲,令那歷史的沉重格外地尷尬。 古堡的裡面有一個古老的大葡萄酒桶,兩層樓那麼高,可以裝22萬升酒,據說是全德國最大的酒桶。上樓下樓,圍着酒桶走了一圈,我除了感嘆它的巨大外,最傷感的竟然是看到了十來個中國人的名字,分別刻在了酒桶的不同地方。寫的不過是張三到此一游,或者,李四,王二麻子,還有年月,甚至日,2003,2004。 離開了人潮,我找到了一條小路,一個人走到了城堡的底下。空無一人,我看到了從正面看不到的城堡的一個側面,一個巨大的殘壁,窗戶上的彩色玻璃早已經被震碎,現在還是空蕩蕩的。被炸碎了的石頭,有的懸在半空中,有的則成為一個黑洞,殘壁下面的許多碎石,還堆在那裡,大概有半個世紀了吧。 有一個連接城堡和花園的通道,不到兩人高,裡面黑乎乎的,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它是兩層,上面那層只能爬着通過,隔一段距離,還有一個小孔,竟然是槍口。有的槍口布滿了蜘蛛網,有的被雜草遮住了。 通道中散發出一股腐朽的味道,風是陰冷的。 轉到另一面,上面的牌子告訴禁止攀登。那又是一塊巨大的被炸毀的斷壁,大石頭雜亂地堆在一起,中間不僅長出了許多雜草,還有幾棵雜樹,樹都長得有兩三人高了。走得再近一點,我仰望着亂石,斷壁上的石頭好像還要滾下來,述說些什麼。 我連一塊小石頭也無力拍打,只有停在那裡,沉默,凝望。 離開城堡後,潘姐妹又帶我們通過一道橋,來到了城堡的對面。時間不多了,我讓他們在路旁等我,我一個人來到了河岸邊,坐在一把椅子上,眺望海德堡城堡。 夕陽撒落出最後的餘光。半山腰中的城堡靜穆地挺立着。濃郁的綠樹上,泛着一層層微弱的光。黃褐色的城堡,有的在餘光下,更輝煌了,有的,則成為一塊塊陰影,陰影越來越深厚了。 河水靜靜地流。 廢墟之美,在殘陽之中。 後來到柏林,我看到了一處大教堂——威廉皇帝紀念教堂,當地人則叫它 “破教堂”。在二戰時期,它遭到轟炸,被嚴重損壞。1956年,柏林市政府準備全面翻修這個廢墟,不料,卻遭到全柏林市民的一致反對,於是,只好放棄原計劃。後來,在保留部分廢墟原貌的前提下進行了整修,而新建的那一部分,從外表看,也極其醜陋,與醜陋的廢墟,融為一體。 在海德堡廢墟前,我想到了圓明園,聽說,現在已經被整修得很漂亮了,誰有這麼大的權力,替它美容呢?還有,北京正在消失的四合院,還有,許多地方對歷史文化遺產的開發和使用,祖宗幾千來的這點遺產,正加速地消失在我們這一代不肖子孫的手裡,為什麼賦予某些人和機構那麼大的權力,使他們可以任意替祖宗美容? 2004.11.15-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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