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精神病院的日子 (五)

曉漁

我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 對她我沒有太多的了解, 而且也不可能去了解, 只能從她古怪的言行中察看到一點端倪.

她剛進來的時候也是被關在那個禁閉室里. 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她在那個非常狹小的小房間中走來走去, 口中念念有詞.

她從禁閉室出來以後也是不停地走來走去, 手中總是抱着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 我猜想她是香港人, 因為她口中念叨的都是廣東話.

她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 與外界都斷絕了關係, 因為她口中所說的都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 但是根據她所說的我大致可以猜出她是因為金錢方面的原因受到很大的刺激變成這樣的. 我相信她是信佛的, 因為她大部份的時間所念叨的都是: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自從她住進來以後, 從早到晚都能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身影. 她可以一直走上一兩個小時念上一兩個小時而不用休息. 有時候她也會坐下來歇一下,但就是歇那一回兒她就可以坐在那裡進入夢鄉, 可把當時受盡失眠折磨的我羨慕的要命.

我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麼進來的, 一般從禁閉室出來的大多是自殺未遂的,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情緒失控的. 我猜她可能是屬於後者, 因為她大概已經意識不到自己的痛苦了.

後來有一天去逛Walmart, 竟然又聽到那熟悉的聲音, 轉頭一看, 原來真是她, 世界還真是小啊.

寫在精神病院的日子 (六)

John個子很高很廋, 常常穿着一身很不得體的衣服, 讓人容易聯想到肥皂劇Seinfield中那位古怪的Kramer . 但我想他背後的故事肯定讓人笑不出來.

他是我在那裡見到的忍受最大痛苦的一個病人, 至少從表面上看是如此. 因為我常常聽到他痛苦的喊叫. 他的痛苦不僅來自他的心靈也來自他的身體. 從他走路的姿勢就可以看出, 因為每走一步, 他都會露出痛苦的表情.

有一位年輕的亞裔女社工幾乎天天都來看他, 陪他. 我很敬佩那位社工, 因為從她的眼中我看到了她對John發自內心的關心. 如果讓John走在街上, 他一定象是一個人們眼中最不屑的街頭流浪漢, 但是現在他在這位女社工的眼中卻是如此的珍貴.

有一天經過John的門前, 看到他跪在床邊大聲地禱告, 是那種痛苦至極所發出的禱告. 看着他, 我突然有一種感覺, 覺得他就象是一個為主而受苦的聖徒.

多少時候我們漠視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比如街邊躺臥的流浪漢, 我們連看都不願意看多一眼. 可是我相信神看他們為至寶, 神也必定會補償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所受的苦, 所受的歧視. 當然神也要對我們這顆漠然而冰冷的心做出審判.

寫在精神病院的日子 (結語)

象大多數中國人一樣, 我不是太願意向人提起我曾經在精神病院住過那麼長的一段時間. 因為精神病院容易讓人對自己流露出異樣的眼光, 特別是自己的同胞. 還是英文的名字比較好:Mental Health Department, 翻譯成中文就是心理健康治療部.

雖然我不願意提起, 但是這無疑成為我一生最難忘的經歷, 也是最珍貴的記憶之一.我常常會不期然地想起住院的那段日子, 想起那些曾經同一屋檐下的可愛的病友,很想問候他們一聲: 你還好嗎?

2004-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