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谷
作者:天嬰
2002年10月4日-5日於[彩虹之約]
“老婆,你倒是說話呀?有什麽話你說呀,別哭壞了身子”石謙輕輕地拍着妻子戈虹。
“我已經說過一千遍了,最後你該怎麽做還是怎麽做。你想想,自從你加入了同工會,我們家還象家嗎?”戈虹就差從床上跳起來了。
“噓,小點聲,別吵醒了孩子們,”史謙趕忙給妻子打着手勢
“孩子?你還有孩子?”戈虹的氣不打一處來
“別說傻話了,明天再談吧”石謙趕忙替妻子掖掀開了的被子
戈虹甩開丈夫正在掖被子的手,拉着被子就往客廳走,邊走邊叫:“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最後的結局就是,你的教會萬歲,我的家庭破碎!”
“唉,唉,別說氣話好不好,”石謙跟着妻子到了客廳
“少碰我,離我遠點兒”戈虹沒好氣地說,一頭扎到沙發上,給石謙一個冰脊背。
結婚差不多十年了,每當石謙看到妻子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的架勢,就傻眼了,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石謙一下子也想不出什麽高招兒,只好一個人回到了臥室。
石謙躺在空空的床上無法入睡,他越來越搞不懂妻子到底是怎麽了。在別人看來,他們是愛主又相愛的一對。但自從他參加同工會的服事以來,戈虹就三天兩頭地發無明火,而且還問不得,稍不注意,小姐脾氣就往上冒。動不動就以‘散夥’要挾。他不明白戈虹為什麽抱怨,說實話,比起團契其他的家生家庭,他們算是條件好的了。他和妻子在學校都有一份不錯的工作,雙胞胎的女兒也快上學了,他們雖不是大富,也算是穩定下來了。比起大部分還在讀書的人,他們的負擔可要輕多了。
石謙是出了名的老實疙瘩,用戈虹的話說就是實心眼兒,從來聽不出好壞話,從來都是後知後覺。石謙最怕吵,即使是探討問題,他也見不得高聲大氣。小的時候,父母關係不好,天天在家吵架,每天放學回家,他唯一的盼望就是父母千萬別吵,但他們家可沒有一天是清閒的。而且,父母一吵,就惹得家屬院兒的人來看熱鬧,當別人扒着窗戶看熱鬧時,也是石謙覺得最沒面子的時候。因為覺得丟人,石謙從小就覺得在人面前抬不起頭,以至於在出國之前他沒有什麽朋友。考大學時,生活在天津的石謙第一志願就是廣州的暨南大學,他當時的想法就是走的越遠越好。真的,也就是從那時起,石謙再也沒在天津生活過。大學畢業,石謙就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畢業後留在廣州工作,接着和戈虹結婚,剛一年,他就到比利時讀博士了。石謙屬於厚道但不願意和人深交的類型,也許是因自己不擅長表達的緣故,總之,他和人相處的原則就是‘咱井水別犯河水’。如果當年不是戈虹連拉帶求硬把他拖來團契,這一輩子他也不會想着有個信仰,也更不可能這麽積極地參與服事。
他們最早的服事就是開放家庭,每個星期五,一個以單身為主的查經班就開在他們家,由另外一位弟兄來帶,他和戈虹的主要任務就是聯絡和接待。每個周五,他們回到家,就張羅着打掃客廳,打電話安排接送,因為來的人都是學生,戈虹通常會準備些吃的。一開始,石謙很緊張,見人只會傻笑。時間久了,大家彼此熟了,石謙也可以慢慢地敞開自己,聚會的時候,也可以放鬆自如地發言。帶領的弟兄並不是口才很好,也並不是可以回答所有的問題,但從他的身上,石謙看到了來自上帝的謙卑柔和,雖然石謙不大講話,但那位弟兄對他有極大的吸引力。大約過了一年,那位帶領的弟兄在別的州找到工作,在石謙家的聚會面臨着需要一個帶領的弟兄。由於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當時的同工會就和石謙談,請他先幫忙帶幾個星期。沒想到,這一帶就帶了六年,家裡也由一個團契變成兩個團契,再加上同工禱告會,有時候,教會的禱告會也要來他們家。每個星期,從周四的晚上開始,他們家就象走馬燈似的,一個聚會連着一個聚會,送走了一撥兒又來一撥兒。
石謙地非常投入,也很盡心教會的事奉。沒人願意干的活兒他全乾,他總是跟戈虹說:“我們條件好,壓力沒那麽大,牧師一個人也忙不過來着麽多人,我們就多分擔一點兒。”所以,慢慢地,石謙就成了教會的‘不管部部長’,尤其是逢年過節,聚餐,報佳音等等活動,石謙從打掃場地到接送,從準備食物到培談,樣樣都報名。並不是石謙比別人能幹,而是,很多碎活兒如果沒個牽頭兒的,就沒人干。石謙有個想法:自己沒有什麽教導的恩賜,《聖經》從頭到尾一遍還沒讀完,靈里也沒什麽泰多的經歷,即使有,也不會象別人那樣講得頭頭是道。那麽,自己就多干點兒粗活兒,讓象吳佳恩這種在靈裡面有經歷的弟兄多點兒時間教導,多點兒時間進修。
由於從小和父母的隔閡,石謙一直很猶豫是否擔保父母出來探親。眼看父母年紀一天天老邁了,體力一天不如一天,按中國人的俗語是到了‘過一天少一天’的年紀。接他們出來看看,也算是盡做兒子的一點兒孝心。但另一方面,雖然,石謙從上大學後就沒和父母在一起生活過,但心裡對他們還是很怕的,尤其他母親非常能幹,也會處處顯山露水。石謙對母親的記憶就是,講話高八度,辦事主意大,從來也沒把父親放在眼裡過。現在,再加上妻子戈虹又是刀子嘴豆腐心,能不能和他父母處好,也是個令石謙擔心的問題。但掙扎到最後,石謙還是決定擔保父母來,因為,他希望父母可以通過探親來教會,很多人的父母都是通過來探親信主的。如果父母能信主,不但解決了永生的問題,而且對父母的生活也有益處,對父母之間的關係更有好處。父母一輩子也沒好好相愛過,結婚多少年,就吵了多少年。可是沒想到,父母好不容易來了,住了不到半年,就鬧着要回去,母親說:“在美國沒自由,花錢要向兒子要,吃飯要看媳婦的臉,根本沒享什麽富”,還說,“聽起來是出國了,但只不過是來做‘國際保姆’的”。父母臨走的那天晚上,父親把石謙單獨叫到一邊,語重心長地說:
“我們要走了,作爸的有幾句話要跟你講,也許,這是爸最後一次和你面對面說話了”父親的聲音裡帶着幾分悲涼
“爸,您可別着麽說,以後,你們想來,可以再來嘛”石謙安慰着父親。
“唉,不想來了,真是龍床不如狗窩啊,算了,不說這些了。”石謙父親的眼裡流出一絲無奈,百感交集的哀嘆着。停了一會兒,又接着說:“謙兒,不過爸還是很高興的,你小得時候,爸沒太關心你,也沒好好教你。現在,你能為人處事落落大方,我也就放心了。你媳婦呢,嘴壞了點兒,但心還實在,做男人的,就多擔待點兒,女同志愛耍個脾氣,多哄哄就沒事兒了。對了,還有件事兒,我本來不想提了,但還是忍不住想說說。就是,關於你們說的那個神,我聽着也挺好,但就是沒法兒‘理論聯繫實際’,按說你們這麽信,我和你媽多多少少也該有點兒感覺才對。可是,我們心裡不痛快,兒啊,你知道嗎?不痛快啊。。。”
石謙已記不清當時對父親說了什麽,他只記得那個晚上沒有睡着,心劇列地絞痛。他忽然意識到,父母的美國之行不但沒有化解多年的積怨,而是雪上加霜了。想想,挺後悔的,覺得對不住父母。扳着指頭算算,也沒好好在家陪他們幾天,也很少有機會和他們坐下說說話,除了教會的活動,也沒帶他們到四周走走轉轉,更談不上帶他們去洛杉磯了。母親和戈虹兩個人一對兒,都性格強,都得理不饒人,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兩邊兒調停,兩邊兒哄,但結果還是兩邊兒都給得罪了。母親離開機場的時候,除了親了親兩個孫女,連他和戈虹看都沒看一眼,頭都不會地直奔安檢大門。唉。。。怪不得父親說‘理論沒法兒聯繫實際’呢,只是好聽的,說白了,就是信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
父母走了以後,石謙本想靜下心來,好好讀《聖經》,也很想下功夫讀一些屬靈的書。但就是靜不下來,一天從早到晚,象打仗一樣,晚上下班回到家,吃了飯,收拾完,洗涮完,就差不都九點了,幫着妻子把兩個女兒安頓好,等給女兒講完床頭故事就快十點了,好不容易有自己的時間了,坐下來,看不到半個小時的書,就開始打瞌睡了。第二天一早,六點種的鬧鈴一響,就一骨碌爬起來。給女兒們穿好衣服,陪她們吃了早點,裝好每個人的午餐,緊緊張張,出門也得八點了,等他送完孩子,九點,踩着點兒進辦公室。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工作,永遠也趕不完的deadline,好不容易下了班回到家,另一個班又開始了。石謙很羨慕那些每天可以定時靈修,晨更禱告的人,他想知道他們哪兒來的時間和體力。他每天只能最多保證三十分鐘的讀經,而且是有目的的讀經,只是為帶查經做準備,就這三十分鐘,還是擠出來的,稍一馬虎,就沒了。至於禱告,也只能是就事論事的禱告,和求神幫助的禱告,很少有所謂的‘和神溝通’的禱告及‘在禱告中聆聽’的經歷。對他來講,禱告就是筆者眼睛趕快說,一說完趕快‘阿們’。他在教會借過一本王志學牧師的《經歷神》,他想通過這本書改變他的靈修生活,遺憾的是,借回來過三次,三次都沒能做完第一章就還給了教會。最後,下決心,乾脆自己買一本兒,這不,又兩年過去了,嶄新的書,放在書架上,一頁都沒翻過。
石謙也許是到了所謂的中年危機,無論是體力上還是心力上都覺得累,無論是工作還是教會都覺得壓力大,無論是對父母還是對妻子,女兒都有說不出的愧疚和無奈。他覺得自己就象一個縴夫,拉着一條的大船,一不小心,稍鬆一口氣,船就會往下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頂着,撐着。有時候,尤其是教會的事兒,也想過撂挑子。但仔細想想,又能推給誰呢?教會的每一個同工,哪一個也沒閒着,哪一個也不輕鬆。總不能都扔給牧師吧?雖說牧師是全時間的傳道人,但牧師不吃不睡也忙不過來着一百好幾十人呀。最好是,每一位弟兄姐妹都能參與事奉才好呢,但這也只能是理想而已。為了教會事奉的事兒,戈虹也沒少跟他鬧過,而且,現在是越來越頻繁。石謙也想有多一點時間陪陪家裡人,也想周末帶着女兒們出去玩兒玩兒。可是,一周就一個周末,陪了家人,就不能陪有需要的人,滿足了有需要的人,就讓妻子,女兒覺得被冷落了。戈虹總是問他:‘誰更重要呢?’,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都重要,但弟兄姐妹的需要更大,很多人在這裡不過只有兩三年的時間,他們畢了業,不是在外州找的工作,就是回國,或者是到別的學校繼續深造去了。如果不抓緊時間,趁他們來的頭一年把福音傳給他們,也許,今後再也沒有機會了。每到想到教會的需要,想到教會人手不夠,石謙就不能不暫時把妻子,女兒先放在一邊兒。有時也想,是不是自己太無情了,教會的事兒永遠也干不完的,但干一件總是一件。至於周全嗎,石謙覺得,他實在沒辦法可以面面俱到。
教會年底要開感恩聚會,很多以前在這裡信主的弟兄姐妹都要從外州回來,為了解決住宿問題,同工會動員弟兄姐妹看開放自己的家接待。他和戈虹是少有的幾家在這裡定下來,並且又有自己的房子。石謙想,接待弟兄姐妹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如果兩個女兒擠一下,至少他們家可以接待一對夫妻,和一個象方舟這樣的單身。但戈虹就是不願意。這不,今天晚上,看戈虹情緒好,剛沒說兩句,小姐又火起來了。石謙真是覺得沒脾氣,以前哄哄就會好的,現在可好,戈虹是哄也不吃,勸也不睬。而且,現在是說發火就發火,沒有什麽前奏的,弄得他時常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有時,石謙也想找個人談談,說說家裡的這些事兒,但又覺得不好意思,尤其在同工會上,大家都討論的是正事兒,如果他這麽俗氣地提個私事兒,一是,覺得浪費大伙兒的時間,二是,人家一定會建議他找個婚姻輔導談談。石謙不是沒想過找輔導,但如果戈虹知道他去找婚姻輔導,一定就會捲鋪蓋離家出走的。石謙真不知如何是好。
石謙在床上翻來覆去,越想越煩,越想越沒有頭緒。難道自己不應該熱心事奉嗎?‘身體獻上當作活祭’不是每個信徒的本分嗎?難道就該順着妻子,跟着她愛世界嗎?對神家裡的事兒不聞不問嗎?他實在不明白,戈虹以前不是這樣兒。戈虹比他先信主,是戈虹帶他來教會的,他信主的時候,戈虹拉着他的手哭得象個淚人,他受洗的時候,戈虹又是送花又是送書,就連開放家庭也是戈虹極力主張的,不但如此,還鼓勵他帶領團契。為什麽,現在全變了呢?這樣下去可怎麽辦呢?
戈虹在客廳的沙發上,象烙餅似的來回翻着,心裡是又氣又恨。戈虹覺得石謙越來越象宗教狂了。石謙沒信主之前,是三句話不離工作,現在是句句話都和教會有關,過去石謙不愛和人來往,現在是口口聲聲弟兄姐妹。以前,她覺得丈夫不熱心追求,現在可好,照目前的發展趨勢,很有可能哪一天就撇下她們娘仨兒,去非洲傳道了。自從石謙加入了同工會,她們娘仨兒就成了二等公民,她們的需要永遠是第二位的,石謙動不動就說:“我們多分擔一點兒”。這是戈虹最不愛聽的話,戈虹想:憑什麽我們要多分擔呢?我們又不是牧師傳道,我們只是平信徒。聖誕節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今年是十周年,可石謙偏偏要招一屋子人來住,去年,石謙的父母在,搞的人沒心情慶祝,好不容易盼到他們走了,今年可以慶祝一下了,又要在家裡開旅館,而且是管三餐的,這次她是無論如何,死也不會鬆口的。如果現在不立個規矩,以後日子就沒法過了。
戈虹是公認的,上得了廳堂,也下得了廚房的能人,不但人長的漂亮,性格又好,和誰都能說得來。坐月子的時候,沒人幫忙,一對兒雙胞胎,一個人拉扯到一歲半,不但孩子養到可以送day care了,自己也碩士畢業了。再到她家裡看看,真的是要讓人三鞠躬了。他們的房子不算大,但讓戈虹收拾得可以參加home show,一對兒雙胞胎女兒也讓她帶的乖巧有禮貌,團契的人總是開玩笑說,戈虹這一輩子可是下嫁了。
戈虹是獨生女,生在蘭州,長在廣州,由於父母在廣州做生意的緣故,戈虹在蘭州讀完小學,就隨父母去了廣州,在廣州讀了中學和大學。大學畢業的時候,父母婚變,一個去了新加坡,另一個去了歐洲。戈虹非常悲傷,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麽散了。她決定誰也不跟,大學畢業一年後,就嫁給了石謙。當時,她找對象的標準只有一個,就是憨厚老實,能不能幹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可靠。雖然,別人都說她是下嫁了,但她從不這樣認為,她認為嫁給石謙是掉到富窩裡了。這一輩子,有石謙這麼個死心眼兒守着,她也就心滿意足了。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她沒什麽大志,有個和睦相愛的家就是她的最高理想。她和石謙結婚後,就陪讀到了比利時。在比利時,戈虹認識了一位叫安娜的老姐妹,安娜年輕的時候在上海的一家孤兒院工作,以後又去了台灣,現在退休了,從服事的工場回到家鄉,但安娜還是愛中國,愛中國人。他們在比利時的小鎮,滿共有不到十個中國學生,每逢節假日,安娜就邀請大家去她家,她的家很儉樸,沒有什麽家具,但每一次去,安娜就準備一大桌的菜等着他們,吃了還不算,走的時候,還給他們每個人裝一些肉食。每次去安娜家,戈虹就想起小時候自己溫馨的家。安娜沒太多的話,也從沒高言大志地講過什麽,但安娜的恬靜和溫柔深深地吸引着戈虹。也是安娜帶領戈虹認識了主耶穌,安娜不但讓戈虹感受到一個從上帝來的愛的生命,上帝更通過安娜,安慰和醫治戈虹受傷的心,讓她深深地感到,上帝是愛她的,儘管她的父母拋棄她,但上帝永遠愛她。
戈虹信主以後,就一門心思地要讓丈夫信主,她認為,一個家只有丈夫信主並愛主,才可以帶領全家有美好的靈性,有神的愛,一個家才會真正的幸福。石謙信主的時候,戈虹激動的眼淚象段了線的珠子。石謙受洗那天,戈虹不但訂了花,買書作為禮物送給丈夫,當石謙從水裡站起來的時候,戈虹全然不顧台下座的人,衝到台上,抱着丈夫哇哇大哭。從那一天起,戈虹才覺得她的婚姻有了保障。
石謙剛信主的時候,他們每天晚上都一起讀經禱告,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有分享不完的感受。以後,家裡有了團契,每個星期五,是戈虹最開心的時刻,每一次,端出自己烤得餅乾,麵包,蛋糕,看着大夥開心的樣子,戈虹的心非常地滿足,她想,她要象她的比利時媽媽一樣好好地服事每一個來家裡的人。戈虹懷孕的時候,整整吐了七個月,非常地辛苦,當時石謙想提出把家裡的團契挪到學校的娛樂室,但戈虹覺得還是在家裡好,一是租學校的娛樂室要花錢,二是,來的人都是單身,在家裡聚會感覺比較溫暖。所以,從戈虹懷孕到生產,他們家的門每個星期都是敞開的。一直到石謙的父母來之前,戈虹都還覺得自己能應付的過來,雖說開放家庭也是一個很大的委身,但每當她想要往後退的時候,就想起安娜,一想起安娜,她的心就會被激勵。
石謙的父母來了之後,戈虹覺得他們的生活完全被打亂了。過去,家裡的事兒是她說了算,她做什麽,大家吃什麽,她說怎麽做,全家集體響應。石謙的媽一來,首先擺出一副家長的架勢,她做菜,婆婆就在旁邊指手畫腳,她給孩子補習功課,婆婆就在旁邊講家史,她跟丈夫想說句話,婆婆就在旁邊站着聽,還時不時地指點江山,讓她覺得整個兒一個第三者插足。不但如此,婆婆的要求還很高,要求每個月有500塊的零花錢,戈虹氣的肺都要炸了,覺得石謙的父母整個兒一個來吃大戶的。為了讓他們來有個寬敞的空間,她和石謙東湊西拼,咬牙跺腳買了房子,每個月的貸款,水電,加上兩個女兒的托兒費,真是所剩無幾。而婆婆只看到他們有房有車有工作,覺得他們一定是肥的流油,天天當着她的面說他們過去多麽苦,把石謙養大多麽不容易,他們如何省吃儉用供石謙上大學,讀研究生,每天講同樣的話,戈虹實在是再也無法忍受,再也憋不住了,有一天,在飯桌上,婆婆剛開口,戈虹憋不住,就發言了:
“媽,您老說這些是啥意思,您既然生孩子就得養,每個父母都一樣。”
“怎麽,我說都不能說?我是說給我兒子聽的。”婆婆立刻擺出權威
“您可以給您兒子說,但別當着我的面說,我聽着不舒服”戈虹也不依不饒
嘩啦,整桌的菜被掀翻在地,“我早就說過,娶你這樣少家教的女人,我兒子不會有什麽好日子,我告訴你,我是石謙的媽,你只不過為石謙生了兩個女兒,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婆婆手插着腰,指着戈虹的鼻子大罵起來。戈虹一下傻了,一輩子別說見過,聽也沒聽說過這種在電影裡才有的場面。渾身發抖,平常伶牙俐齒的戈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兩個女兒嚇的哇哇大哭,公公趕快哄孫女,“奶奶脾氣不好,奶奶脾氣不好。。。”,石謙象木頭一樣站在那兒,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收拾這個場面,童年,讓他覺得羞辱的童年一下子在眼前活過來,他一下從頭涼到腳,拉開廚房的門,從後院走了。石謙的反映使戈虹氣憤和費解,關鍵時刻,沒個明確的表態,倒一走了之,戈虹一下覺得崩潰了,嚎啕着向睡房衝去。
自從這場家庭大戰爆發以後,就變成了,兩個女人不同時進廚房,婆婆用她500塊的零花錢買自己愛吃的,做自己想吃的。公公呢,就中立,但時常是附和着婆婆,他們到是對兩個孫女很好,經常給她們包餃子,買玩具,帶他們去play ground 玩兒。戈虹和婆婆就好象誰不認識誰一樣,採取不對話,不接觸,不正面衝突的‘三不政策’,石謙則極力在兩邊調停,總是對戈虹說:“我媽年紀大了,一輩子就是壞脾氣,我們是晚輩,吃點兒虧也沒啥大不了的,主耶穌不是教導我們要愛仇敵,要為逼迫你的禱告嘛,何況我媽也不是仇敵,她也是主所愛的。”,話是這麽說,但戈虹心裡堵得慌,她覺得婆婆的話很傷人,根本就不把她當人看。戈虹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從小父母就不把她當回事兒,各取所愛,好象從沒有過她這個女兒。現在婆婆又是這麽盛氣凌人,對她象使喚丫頭一樣。石謙呢,沒有立場,沒有原則,只是抹稀泥,只要別吵架,就萬事大吉。為了婆婆的事兒,戈虹也打電話和安娜談過,安娜建議她首先要饒恕,先有饒恕,別的才可以談。但戈虹就是不能饒恕,她可以不計較,為了大局,睜隻眼兒閉隻眼兒,但要饒恕,實在做不到。戈虹想想就辛酸,心裡就一陣陣兒難受。有時,戈虹覺得自己挺倒霉的,怎麽會攤上這麽個婆婆。
兩年前,石謙加入了同工會。說心裡話,她挺為石謙高興的,她也覺得應該事奉神。一開始,為了給石謙多一點兒時間關心教會的弟兄姐妹,她儘量多幹家務,有時間的話,她也會和石謙一起去探訪,教會布道會,她也主動參加看孩子的事奉,教會的聚餐就不用說了,戈虹更是大盤小盤作一大堆好吃的,每個星期家裡的聚會,戈虹是從里忙到外,從前忙到後。但這一年來,她覺得實在是撐不下去了,真的覺得體力不夠用。去年底,又查出來有甲抗,再加上,心裡一直沒法兒放下婆婆對她的傷害。有時候,戈虹向石謙訴訴苦,石謙還總是說:“我媽都回國大半年了,你這氣兒還沒消呢?”。她實在是受不了,她就不明白,為什麽石謙從始至終都沒個旗幟鮮明的話,好象她變成無理取鬧的了。
自從來到美國,還有一點讓戈虹看不慣的就是教會,不是說教會不好,只是教會給人一種只關心你信不信主的感覺。你只要信主了,就萬事大吉了,下來的就是你自己的事兒了,你自給自足吧。牧師總是講,信徒要追求,要成長。但沒有人真正關心,指導你怎麽追求,怎麽成長。這麽幾年下來,他們聽了不少,也學了不少,讓人還覺得他們很屬靈,但她還是行不出來,就饒恕婆婆的事兒,你說是個多麽大的,人命關天的事兒,其實也不是,但就是放不下。提起婆婆,心裡就隔硬。戈虹想,她頂多能做到眼不見心不煩,石謙愛給他父母多少錢就給少錢,她不跟着摻合。但說要讓她從心裡愛他們,只是連想都別想的事兒。她想知道,如果是牧師遇到這種事兒會怎麽處理?是不是會默讀三遍經文才開口呢?就說家裡的查經班吧,每次開查經班會議的時候,無論是同工會主席,還是牧師只會問,‘有多少人參加?有多少人信了?為什麽某某人最近沒有來?,請你們跟進一下某某人’等等,從來沒問過,‘你們有什麽需要?有什麽困難沒有?’,好象他們已自學成才了。其實,他們帶查經遇到很多的問題,那些問題也是他們自己的問題,沒有答案,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怎麽辦,要回答,只有土法煉鋼,找參考書,抄。時間久了,聚會就成了一種負擔,帶的人累,聽的人也累,她真是懷疑這樣的聚會有什麽效果?如果只是來這裡聚一聚,吃一吃,感受一下氣氛,那就請到別的地方吧,她實在是頂不住了。
想來想去,戈虹最氣的還是石謙。不知道他是真憨還是裝糊塗,怎麽就不開竅呢?無論干什麽事,就是教會第一,無論說什麽,總是說‘牧師說如何如何’,而且,現在越來越來勁了,動不動就說,也許神有一天會帶我們會中國呢,你說嚇人不嚇人。好不容易在美國安定下來,有個自己的窩,他現在卻提什麽回國傳道的事兒,他要去傳道了,這一大家子可怎麽辦?總不能喝風吧?不行,現在就得壓着點兒,在教會幫幫忙還行,累點兒也沒事兒,當要拿這當飯吃,沒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