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人改變了整個歷史——德國見聞錄之十一

作者：范學德

2004年11月30日於[彩虹之約論壇]

當我知道要參觀維登堡（Wittenberg）時，很激動。到德國，那是一個不能不看的地方，人類從中古時代進入近代，就是從這個小鎮拉開了序幕。

我和俞老師是在去弗萊貝格（Freiberg）的旅途中路過維登堡的，只有三個多小時的停留時間。下了火車，我呼吸了一大口來自維登堡的氣息，高興地說，到了。我來到維登堡了。

維登堡，又被稱為路德城。大宗教改革家路德就在這裡開始了他一生的事業。

我們問路旁一老人，到路德的教堂怎麼走，他說，不遠，右轉，左轉，二十來分鐘就到了。

真的就只拐過了兩個彎，穿過一條馬路，到了，才走了十五六分鐘。

像德國的許多小鎮一樣，這裡的街道也不寬，兩邊大都是兩層的小樓，但小樓有些亂，很明顯的，它們是最近這幾十年來蓋的或者修復的，感受不到遠古的色與香。只有當我站在市政廳廣場（市場廣場）時，心才為之一震。這個廣場被稱為德國中部最美麗的廣場，建於1523年到1535年之間。它比一個足球場大一些，三面被古老的建築圍繞着，市政廳有四層樓高，白牆，黑瓦。另外的建築，則是白牆，棕色的瓦，建築都很純樸，甚至有些破舊。一個大教堂，高高地聳立在後面，就像兩個大立櫃並排地連在一起，每一個頂部又都立着一個大鐘樓，鐘樓的頂端又都立着十字架。

廣場的中央有兩個雕像，相距十多米，一個是路德，一個是路德的好朋友，墨蘭希敦。路德中等身材，有點胖，穿個大長袍，好像是孔老夫子的塑像。不過，路德手中拿的是一本德文《聖經》，就像後來翻譯的《欽定本英文聖經》奠定了英文的基礎一樣，路德翻譯的德文版聖經也奠定了近代德文的基礎。注視着路德手中的《德文版聖經》，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老話，說，路德解放了《聖經》，使《聖經》從神父手中的專利品，變成了大眾讀物。

路德講道的教堂，雖然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我進去時，還是感覺莊嚴。裡面正舉行一次崇拜儀式。這是我到德國所參加的唯一一次的德國基督徒的崇拜。他們講什麼我根本不懂，但當他們唱歌時，我的心寧靜了，那緩慢而又寧靜的讚美詩，把我帶到了歷史的長河中，這是基督徒唱了幾個時代的讚美詩。

坐了一會兒，為了趕時間，我悄悄地離開了。一個多小時後，看過了其他的地方後，我又回到了這個教堂中。這時，教堂裡面一個人也沒有。我站在講道的聖壇前，注視了許久。路德當年就站在那裡傳講上帝的話。1522年3月9日，在接下來的整個一周中，路德都站在這裡講道，他宣告，他反對羅馬教皇及其黨徒，“但卻從來不用暴力。我只是教導，傳講，闡述上帝的聖道，此外在沒有做什麼。” 這八篇著名的講道平息了一場即將爆發的社會動亂。

走出教堂後，我又圍繞着教堂轉了半圈。古舊的教堂初建於1280年，後幾經重建，七百多年的風霜處處留下了痕跡。大石頭的稜角變圓了，石頭縫中見冒出幾株野草，青色的磚面還繼續脫落下碎渣。石頭上刻的塑像，模糊得幾乎看不清楚，而窗戶上的花案，早就失去了鮮艷。

但人們還繼續使用路德翻譯的聖經。

在小街的盡頭，矗立着另一個教堂，它也有五六百年的歷史了。路德死後就埋在這裡。雖然這個教堂的裡面很壯觀，但吸引我和絕大多數遊客的，是教堂的門，一個非常普通的門。

1517年10月31日，路德在這裡釘上了一張“大字報”，是一張長長的羊皮紙，用拉丁文寫的，分成兩行，這就是著名的“九十五條論綱”，直接抨擊羅馬教廷發行的贖罪卷和教皇的赦罪權，很快，這張“大字報”就傳遍了歐洲，拉開了宗教改革的序幕，世界近代史的序曲，奏響了。

不久，當羅馬教會強迫路德收回“九十五條論綱”時，路德宣告：“假如我有一百個腦袋，我也情願讓人一個一個地砍下來，但我絕不收回任何一條論綱。”

1521年4月16日下午五點鐘，於沃爾姆斯（Wormas）城，路德在帝國議會面前接受了審訊，大主教的代表問：“我以十分威嚴所向無敵的皇帝陛下之名義問你，馬丁兄弟，你是準備放棄你的異端著作，還是堅持錯誤？”

路德沒有立即回答。法官准許他緩一天回答。後來路德回憶，那時，“我的心驚悸不已，我問自己：難道只有你正確，而全世界的人都錯了？”

是夜，路德長時間地禱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你在哪裡？”後來，他知道上帝聽取了他的禱告：“上帝親自引導我，我追隨他；我的事業就是他的事業。”

第二天，審判繼續進行。當法官要求路德明確回答是否放棄錯誤時，路德喊道：“我的良心，我的良心是被上帝的話所約束的，除非有人用聖經和理智的明晰論據來說服我，我不願也不能取消任何東西。願上帝幫助我！阿門！”

在歐洲漫長的中世紀中，教皇，宗教會議和帝王成為社會生活的三個基本力量，但路德一個人就推翻了它們，他用良心，理智，聖經取代了教皇，宗教會議和帝王。從此，近代史開始了。

教堂門口的“九十五條論綱”我看了又看，腦海中一再響起了路德的宣告：“我實現了突破，突破。”我不得不承認，路德的確有資格這麼說。

2004．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