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堂的ＥＳＬ班做代課老師

寄北

今天被教堂請去吃午飯，還意外地收到一張感謝卡和一張２０元的茶館禮劵，很高興。

謝卡上是這樣寫的：

非常感謝你為我們的ＥＳＬ班做代課老師。這是我們一點小小的心意，請笑納。我們在聖砌德教堂的每個人都很感激你貢獻你的時間和才能來支持我們這個外伸（ＯＵＴＲＥＡＣＨ）項目。

我不好意思起來。我住的這個區中學小學在溫哥華都很有名，因此吸引了很多亞洲移民。聖砌德離我家就兩條街，是個ＡＮＧＬＩＣＡＮ教堂，為了方便附近的居民，居然順應潮流請了一個香港來的女牧師做主持，教堂的地下室也理所當然地成了英語教室。因為教堂人不多，我去了不久就跟大家都熟了，也很為教友兢兢業業不計報酬地為中國同胞服務的精神感動。所以有一天，教中級班的英國老太太思柏問我可不可以代她一個月的課（每周兩次，一次兩個半小時），我沒有猶疑就答應了。

班上一共六個學生。很巧：兩個從台灣來，兩個從香港來，兩個從大陸來。台灣來的是一對夫婦，在加拿大已經二十年，小孩都工作了，於是想起來學英語。香港來的是兩個中年女子，都是來陪小孩讀書的，每天除了接送他們上學外，時間還有剩餘，所以想着能學點英語也是好的。大陸來的一個是二十不到的小伙子，跟父母移民到這裡，着急着要通過托福進大學。另一個是一年青女子，有個才三歲的兒子。她盼着能跟上兒子學英文的速度。

課正好上到怎樣上餐館點菜那一節，講的是一對老夫妻到一個餐館慶祝他們結婚二十三周年的事。我於是先解釋了一下單詞，後領着大家念了幾遍課文，再讓他們跟着例句練習點菜，評菜，等等。完了以後我就問那對台灣夫婦怎麼慶祝他們的結婚周年。這一問不打緊，太太開始委屈起來：“他從來就沒記住過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更不用說慶祝了。”丈夫也不退讓：“我平時對你好就行了，誰記得住那些亂七八糟的日子呀。”“你看人家西人多浪漫。”“我們不是中人嘛。”

我趕緊打圓場，對太太說：“下次你一定提前一周提醒他，逼他大出血一次。”

“你聽清楚了，老師都說了。”太太有了笑臉。

“知道了，到時候你要什麼告訴我就是了。”丈夫好脾氣地投了降。

下課前我給每人留了作業：回憶跟太太／丈夫／女朋友第一次見面的時刻。

第二次課氣氛熱烈了許多。在我的鼓勵下，大家都大膽地說出了他們的愛情故事。雖然他們的英文還很結巴，我讓他們慢慢說，不會的英文單詞就用中文說出來，我再翻譯成英文。台灣夫婦是父母安排的相親。兩人都在奔三十了，可還都孤家寡人的，爸爸們是同事，聊起來，於是說讓他們見見面吧。結果他們居然一見鍾情，一個月後就結了婚。大陸的小伙子還沒有女朋友，但很喜歡原來的一個女同學。出國前想跟她表明心跡，於是約她去了公園。在裡面的一個小湖邊繞了七圈，卻還是沒敢去牽她的小手一下，只顧得雙腳發顫，渾身冒汗去了。現在越想越後悔。其他幾位的故事也各有各的精彩。空氣里滿是甜蜜的味道，我聽得入了神，連時間都忘記了。

也出過緊急狀況。有一次我引用了一句李商隱的詩，台灣太太驚訝地說，“你們大陸也教唐詩宋詞呀？”大陸小伙立刻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什麼話？大陸不教唐詩宋詞，誰教？”

還好台灣太太沒在意。

最後一堂課他們乾脆不讓我講英文，把他們心中積了很久又不知怎麼問洋人老師的問題一個個機關槍一樣向我射來：加拿大有幾個政黨？應該選誰？基督教有幾大系？穆斯林又是怎麼回事兒？魁北克為什麼講法語，他們幹嘛要分裂出去？

好在我平時還頗萬金油，所以見招拆招，倒也沒讓他們難住。

走的時候大家都有些不舍，尤其是我。雖然沒有一分錢的報酬，我得到快樂卻是金錢買不到的：從小我就好為人師，同時還可以冠冕堂皇地挖人家的愛情故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嗎？

回到家來，我一臉燦爛地揮了揮手中的禮劵，跟先生說，“我們去秘密花園喝高茶（ＨＩＧＨ　ＴＥＡ）吧。”

那家茶館的名字叫秘密花園。那裡一定還有一些秘密的快樂在等着我呢。

做個義務代課老師真不錯。

二零零六年六月於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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