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不寐:黛玉出家前後——上川島書簡之三 Zt |
送交者: 我思故我不在 2007年03月03日04:59:30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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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出家前後
任不寐
尊敬的方舟弟兄平安!
一周前看到你的短信問訊,心中充滿了感謝。你是我在大陸最牽念的朋友之一,牽念朋友的人同樣被朋友牽念就是一種福份了。我想我能理解你勸阻我“學成回國”的理由,一句“人肉筵席”的評論將你我內心多年和中國的“愛情”都道盡了;在歐洲那邊,另外一個從這“人肉筵席”九死一生地掙扎出來的姐妹也多次告訴我:她真的、真的很害怕中國人,因為“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
“魯迅精神”就這樣堅定地活在我們心中,這也許是中國基督徒獨特的精神現象。瑪拉的苦水已經變甜了,這是我們完全知道和親身經歷過的;但那裡的苦水或內外加強的苦毒追逐着我們來到了迦南。不過我們最大的安慰不是別的,我們的信仰獨特之處恰恰也是一種“筵席文化”——那曠野里的筵席徹底解構了“人肉筵席”,乃是因為神的兒子將自己擺在祭壇上息了冤讎:“我的肉是可吃的,我的血是可喝的”。“魯迅”們無論如何顛覆不了那“人肉筵席”,你我無論怎樣“魯迅”,我們都站在那“人肉筵席”的大廳里,揮動着不同的刀叉,以否定性絕望的方式生活在置身室外的自義中。我們越是“魯迅”,越是借着否定張揚着與“他們中國”不同,我們就離“中國”越近——因為否定鄰居以自我榮耀,是中國文化的基本原則或未能締結的社會契約。魯訊是一種文學否定,如同東方宗教是一種哲學否定。否定之否定,如吃人之吃人,其越徹底,否定的對象越大,越與被否定的對象合一。這否定性監獄或筵席,只能等到那一天,它的門從外邊被打開。
不知道你是否看過《六福客棧》這部電影:英國的女傳教士格拉蒂絲(Gladys Ay lward)經過千山萬水克服重重困難來到中國,她並非不知道這裡擺放着什麼樣的筵席。作為中國人,我這樣的基督徒有比她更多的理由爭取回到中國去。也許我們自己都會覺得奇怪:人千方百計地與他人、族人相分別,神卻寧願與罪人同席,甚至為罪人死。就這一點,基督信仰就真的是這地上獨一無二的福音了。
沒有信仰的人自然象野獸一樣生活着。這些年來,越來越密集的信息使我們確實相信:那裡幾乎沒有任何靈性的追求,直立行走成為神的兒女唯一的生物學特徵;狡猾和更大的攻擊性構成人對動物的否定性,但麻木將“靈長類”直接貶低到畜棚之中。生命沒有任何指望也沒有任何尊嚴,彼此踐踏和口腹的快樂成為文化的全部內容。面對這種局面,殘存的靈性向兩個方向變異:
第一是“魯迅式逃遁”。今天的“公共知識分子”延續着魯迅的事業。在這方面,魯迅、胡適,毛澤東,以及什麼“著名異議作家們”,沒有任何區別。一個民族的文化精英根本不把上帝或真理作為服務目標,而僅僅把“公共領域”或公眾視為上帝;而這樣做的目的,第一是“在野”與“在朝”之間的利益嫉妒,第二則是通過討好公眾兌換名利。這是人類歷史極其獨特的文化現象,一個民族的文化精英階層,實際上並不是這個民族的哲學家和先知,而是最世俗、甚至最敵視真理的文字商人。他們不是為生活提供精神,而是將精神賣給生活。他們不是為真理提供見證,而是將生活上升為真理。在這種意義上,“公共知識分子”無非是一群文化小丑——這裡,小丑主要不是一個道德論斷,我是指那種職業——因為換取街頭的賞錢只能通過“耍把式”等低級表演(或美其曰“常識”)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中國被稱為作家和學者的群體裡面,你不可能找到一點純粹精神上的東西,他們也從來沒有貢獻過一部象樣的文學作品或學術專著。他們沒有小說的能力,更沒有哲學的能力;在某些領域,除了迷信以外,更對神學完全無知。一方面因為好吃懶做,急功近利,另一方面則因為具有中國特色的道德愚蠢。中國“思想家”唯一的存在方式是和人民及掌權者以不同方式行淫,包括以否定的姿勢——其中意見領袖和為人民代言之類的異情或自我感動,與其說指向公義,不如說每一個字在“公義”義演之後,都迫不及待地伸手要“錢”:首先是“我公義”,最後是“我該名利雙收”。這樣一來,魯迅式的“思想型隨筆”或“雜文性學術”,以及近年來文必插圖表的學院派的殭屍般、幕僚或會計層面的流水帳,成為頂尖的文化口紅。在這些不同政治立場的趙本山余秋雨及文化“超女”中間,只能由王朔和高行健分別代表着中國文學最成熟的兩極。值得慶幸的是,有“一個半”作家可以視為漢語寫作中真正的明燈:半個是沈從文,一個就是海子。沈從文很快就自生自滅了,因為“邊城”畢竟離長安城太近。所有,唯一站在中國文化的頂點的就剩下海子了。海子代表了中國心靈的絕對高度,也代表着中國文學的絕對高度,象形文字從詩經楚辭以來,從未獲得這樣的榮耀。在屬靈方面,海子對人與動物、世界之間的不同根據有着充分的敏感,這一敏感使他將象形文字在他的世界裡到處點燃,他想在這片片星光裡面看見生命的意義。但這光不夠強烈,當最後的火柴熄滅之後,海子將自己點燃了,堆放在古老長城和現代鐵路在山海關的交叉路口上。在不信的世界,作家唯一真實的歸屬就是自殺——如果你有足夠的誠實,死亡就是生命唯一的意義,而這一看見使生命的意義縮短或提升為一種死亡儀式。在他的屍體上邊,放着一本打開的聖經。海子的遺體在鐵軌兩邊一分為二,一頭是靈魂,一頭是肉體。這是遠東的耶路撒冷的聖殿,一個極其特別的城市符號:這城分為內外兩層,分別為神聖和世俗,但中間卻被一道圍牆絕對地分開了。海子的世界如同猶太人的世界,無法找到一種力量將靈和肉、神性與人性,天國與世界連接起來,身首異處就成為基督以外世界的文化歸宿。這兩造之間,海子是中間的哭牆,又被扯為兩截。在這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說海子是諾斯替主義在太平洋西岸拋下的屍體。他並沒有真正把聖經打開,因為穿越《瓦爾登湖》、《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說選》的道路,根本不是通往聖經的道路。正是從青臧高原上去下來的那條否定性的道路上,聖經構成對對海子最後的絕對的否定。“聖書上卷是我的翅膀,無比明亮/有時像一個陰沉沉的今天/聖書下卷骯髒而快樂/當然也是我受傷的翅膀/┉┉/我空蕩蕩的大地和天空/是上卷和下卷合成一本的聖書,是我重又劈開的肢體(《黎明》)。顯然,海子的朋友和同胞根本不能將海子之死對象化,因為他們在哭牆的這一端根本看不見海子面向聖書的表情,更看不見他被劈開的另一半肢體。海子在德令哈聽不見父親的呼喊,姐姐成為父親的替身,這是東方文學的永恆主題。他尋找那聲音,卻找不到出口,或者說,海子從遠方歸來只能將自己當成最後的出口撞了進去。海子以後中國再沒有作家了,文化小丑們象烏鴉一樣紛紛揚揚,“坐下吃喝,起來玩耍”。永遠不要忘記,在山海關兩側,鋪張着世界上最低俗、最徹底、最狂妄、最無知、信徒最廣、最虛無、最實用、最相對主義的無神論。
第二條道路上,這幾天站着陳曉旭。“黛玉出家”的消息使我感慨萬端。一方面,她說明殘存的靈性在中國已經怎樣的忍無可忍,而中國心靈的動物狀態怎樣在“崛起”中無以復加;另一方面,在魯迅對心靈的絕對奴役之下,心靈從未得到過真正的安慰。在“黛玉出家”以前,中國古典音樂和道觀佛寺代表着這種絕望和否定性的安慰。你可能已經把讚美詩與《二泉映月》們作過對比,當我這樣對比的時候,我知道中國幾千年來靈魂的追尋是怎樣通過《二泉映月》釋放出來的。在那世界裡根本沒有出路,而是在四面哭牆或“十面埋伏”之內無限循環地歌哭;《二泉映月》不是別的,是找不到上帝的中國的千年抽泣,是面向姐姐在撒嬌,也是姐姐們真正的傷心欲絕。其中“狂歡”型的文藝不過是偽狂歡,比哭更難看或“笑象哭似的”的牛二式莊老(“流行歌曲”是兩者的現代形式)。從“春江花月夜”到“姑蘇春曉”,與其說是偽飾,不如說無奈。“黛玉”無疑試圖克服這種命運,所以李娜在她前頭宣告了自己的自由:“不是出家,而是歸家”。當陳曉旭說佛教不是一種宗教而是一種哲學的時候,我覺得“黛玉”的確了解佛學的真諦。“黛玉出家”是中國心靈對動物狀態的無聲抗議,是心靈的自我解放,是對“崛起”中完全墮落、集體淪亡、全局敗壞、窮奢極欲的告別。在“黛玉”的背後——請原諒我用路德一樣的口吻來這樣“論斷”——那一切的文化符號,豬一樣的興奮與狼一樣的傾壓,娼妓一樣的淫亂和嗜血般的名利慾,一切本是糞土又歸於糞土。這糞土裡會射出幾隻冷劍,象當年的法老怎樣追趕以色列人。比如試圖談論陳曉旭的財產婚姻甚至健康狀況,以期找到“出家的動機”。這就是中國的“文學批評”。除了“動機”以外,他們對靈魂上的事一無所知。這裡的靈魂是這樣構成的:秦香蓮是文學的靈魂,焦大是政論的靈魂,“鄰家阿二”是思想的靈魂;而“吃餅得飽”和“人上人”是一切靈魂的靈魂。“黛玉出家”將這墮落的靈魂驅逐出去,她有真的絕望在裡面,陳曉旭因此與眾不同。“黛玉出家”最具有解放意義的地方在這裡,她把中國的偽上帝,象垃圾一樣倒在為此斗得不可開交的人們腳前,然後飄然而去。望着這“美麗的倩影”,除了一點擔心以外,更多是祝福。我願意把這點擔心寫在這裡:哲學畢竟不是信仰,哲學連帶着世界,因此具有出世的否定性自義和合世(與世界合一)的肯定性跌落。這一點擔心經過惠能可以看見梁武帝,或者通過高原返回菩提樹下。我不知道為什麼解構主義(deconstruction)不向佛學尋找靈感,因為後者在數千年前就實現了主體對客體的完全征服和自我征服。“黛玉”的“哲學”在某種意義上可以換算為德里達(J. Jacques Derrida)的“infinitely-other”。對中心的脫離(decenter)如今更充分地體現在對“位格”的否定。在這種情況下,賈府和黛玉的界限也徹底消失了,但又互相否定、互相照耀、互相確證。在這裡,自由玩耍(free play)取代上帝,也取代了自身。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其”為假上帝,在後現代的夜幕掩蓋下返回人間——肉身成道,道成肉身。
請原諒我將話題扯這麼遠。我盼望上面的話題也是我代禱的一部分。這祈禱性質的寫作完全可以對兩個偽問題視而不見:第一是所謂“讀者是否高興”,第二是否“自我指認”。臣服前者的作者根本不配寫作更不配談論寫作,那以實用為目的的寫作生產了太多的垃圾,“交換價值”不知希臘,更罔論耶穌。承認後者則恰恰是基督徒寫作的提中之意和區別所在——對於我來說,“我在其中”永遠不是邏輯矛盾而正是寫作動力之一。
我的結論是,面對“人肉筵席”,基督徒應該是什麼的姿態,我們應該選擇什麼樣的道路。在這點上不用我贅言。我從不願意向偽善的寬和、以及恐懼下的視而不見致敬。我強調的是:那位宣告“我就是道路、真理和生命”的,那位唯一有資格否定這骯髒世界的,卻卑微地降生在最象“人肉筵席”的那個城市和那個時代裡。沒有“橫眉冷對”和“浩然之氣”,那裡更不是寂靜的山林, 而是小小的“馬槽”。他沒有因為忍無可忍這世界的罪惡而絕望自殺,祂為這世界的罪掛在了木頭上。在以上所有的逃路中唯一缺少的那種靈性叫愛,而在基督以前,沒有人真正認識這個靈性。求我們所信仰的基督今天將力量賜給我們,使我們有能力、有勇氣、有智慧、有愛,重新面對那“人肉筵席”,那裡的我和每一個靈魂。
“黛玉”已經出家了,你什麼時候受洗:)
你的弟兄和朋友:任不寐 2007年3月1日星期四於XXXX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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