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據聖經啟示的基督教正統信仰告訴我們，上帝既不是多位多體的，也不是一位一體的，乃是三位一體的（聖父聖子聖靈，三個位格，同一的神性）；聖子耶穌基督不只是神子，也不只是人子，乃是一位二性的（完全的神與神性，完全的人與人性，不相割裂，不相混合）。這兩大信仰的奧秘，絕非人類理性的產物，也不是人的頭腦可以理解得一清二楚的。下面僅就耶穌的人性作一個粗淺的探討，從耶穌人性的精髓／包裝／先在／卓越／永存等方面來思考。最後，我們看一看耶穌人性與神性的互動。

（一）耶穌人性的精髓 （The Essence of Jesus's Humanity）

耶穌是人類歷史上唯一純粹的完人。如果誰最能把人性完美無缺的表彰出來，非耶穌莫屬。我們作為亞當夏娃的後裔，都是山寨版的不完全的人——也就是罪人。罪人就是"虧缺上帝榮耀的人"。只有耶穌把上帝榮耀的形像與樣式最完美地表彰出來了。耶穌所表彰出來的人性之核心實質或精髓，正是"上帝的榮耀"。人受造，本來是按照上帝的形像與樣式（我們姑且稱之為"人性本真模版"，authentic template of humanity），成為上帝榮耀的承載者（imago dei，image bearer of God）。但人類背叛了上帝，墮落在罪惡與死亡中。而罪人之所以是罪人，正是因為虧缺了上帝的榮耀，以至我們活得不是貨真價實的人。耶穌來到假人充斥的世間，為要尋找拯救失喪的你我，幫助我們尋回真實的人性，成為新造的人——在耶穌基督里重新塑造的人，滿有真理的仁義與聖潔。我們本來是按照耶穌人性的模版"在基督里製造"（made in Christ），耶穌來拯救我們，正是為了達成起初創造的這一美好心意。

（二）耶穌人性的包裝 （The Packaging of Jesus's Humanity）

人性的包裝可以簡單分為兩個天壤之別的階段：地上暫時的肉身階段與天上身體復活得榮的永恆階段。這是人性的兩次包裝，是人生的兩次不同的帳篷時期。地上的肉體會生老病死，天上復活的身體按照使徒保羅的說法則是榮耀的、強壯的、靈性的、不朽的。耶穌的人性也經歷這兩次包裝。第一次是藉助童貞女馬利亞所生，成為有血有肉的人，活生生地來到我們的時空與歷史裡，豐豐滿滿地彰顯上帝的恩典與真理。第二次是耶穌在猶太人的初熟節從死里復活，成為新人類復活的首席代表，如同一棵生命大樹上"初熟的果子"。這兩次包裝，好像生命的精彩蛻變現象，令人遐思遠眺，喜樂莫名。

這兩次包裝，不管是借童女生子的降卑，還是從死而復活的高升，都是令人嘆為觀止的超自然神跡，徹底打碎了人類對生與死的錯誤觀念。生不等於男女交合的結果，死不等於一死百了的結束。如果第一次包裝代表耶穌曾降卑與在肉身的罪惡與死亡里無法自拔的人類認同，那麼第二次的包裝就代表人類將高升與廢除肉身的罪惡與死亡的桎梏而復活得榮的耶穌認同。這兩次包裝，就構成了人類完整的悲喜劇，耶穌基督是劇中的真正主角，我們都是重要配角。

許多人從耶穌人性的包裝，基於肉身是屬於受造界的合理預設，從而認為耶穌的人性與人類一樣也是受造的。這在上述嚴格限定的受造語境下，誠然是可以接受的提法。這一提法的明顯優點是，耶穌有與我們共通的血肉之體，凡事也受過試探，只是沒有犯罪，成為並非不體恤我們軟弱的慈悲忠信的大祭司，用自己的身體獻祭。但這一提法也存在至少三項不足。首先，聖經在論到耶穌的肉身時，總是避免使用受造的字眼，常常說"取了奴僕的形像"，"成為人的樣式"，"道成了肉身"，"住（支搭帳篷）在我們中間"，"預備了身體"，"被立"，或"生"。聖經的作者為何煞費苦心避免使用受造的用字來描寫耶穌披戴肉身，構成足夠理由值得我們慎思明辨。其次，神的顯現（theophany）記載在聖經中，往往用可以被人容易識別的受造物的物質形態而出現。但這絲毫不意味着上帝曾多次把自己創造成受造物。上帝不過是使用超級魔幻般的能力喬裝打扮自己而已。當耶穌在上帝的能力蔭庇下被童女所生，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真真實實的人，當然不是虛擬的顯現（我們反對錯誤的耶穌幻影說）。但在多大程度上是類同人的受造則有進一步討論的餘地。第三，構成物質世界的微觀粒子與暗物質暗能量無一不是發源於上帝自己，因為"諸天借耶和華的命而造； 萬象借他口中的氣而成"，上帝之外並沒有一個非靈非物的第三類神秘原料庫存。宇宙是上帝（pantheism）或上帝身體（panentheism）的說法固然都僭越了真理的界限，但毫無疑問，宇宙的一切的確來自上帝的無窮能力與榮耀，是上帝能力與榮耀的結果與見證，故此，"諸天述說神的榮耀，穹蒼傳揚他的手段"。在以上三項認知下，我們需要慎重再思耶穌人性受造的過分簡單化說法。

（三）耶穌人性的先在（The Priority of Jesus's Humanity）

耶穌雖然出場在人類歷史的舞台上只是兩千年前的事件，但他卻是來到"自己的地方"。耶穌實話實說，他沒出生之前兩千年，以色列民族先祖亞伯拉罕就"歡歡喜喜地仰望我的日子，既看見了就歡喜"。而且，"還沒有亞伯拉罕，就有了我"（意譯：耶穌是自有永有自在永在自存永存的）。耶穌作為永恆的神子，也是永恆的人子。他出場之前六個世紀，先知但以理在異象中看見，他從上帝面前得了天國君王的永恆權柄。那塊"非人手所造的石頭"，正是預表天國君王耶穌，在巴比倫以降第四強國羅馬帝國的時代進入人類的歷史，成為贖罪的羔羊，以十字架上的死與三日後的復活來敗壞掌死權的魔鬼。耶穌是人類歷史的真正終結者，他要打碎列國，建立唯一永存的天國，他要作王到永遠。他是猶太人等候的彌賽亞，他是基督徒等候的救世主，他是回教徒等候的審判者，他是新人類的萬王之王，萬主之主。耶穌似乎是後來的，但他其實是先在的。他是首，他是終。

耶穌作為永存人子，其人性的先在性，還表現在按照上帝榮耀的形像與樣式所設計的"本真人性模版"，在創世之前就一定先存於造物主的心意中。至於先存於永恆的過去有多久，既是一個時間上的悖謬說法，也就不得而知了，正如正統信條宣告聖父在永恆中"生"聖子一樣奧秘難解。耶穌人性的先在，顛覆了習慣於雞啼日出的人類對時序與因果的正相關之直覺，讓我們不得不對我們的人性追根溯源，找到那神奇的本真人性模版，不是別人，正是永存的人子耶穌，那位"從天降下，仍舊在天的人子"。作為完全的人子與神子，"他是神榮耀所發的光輝，是神本體的真像"。

（四）耶穌人性的卓越（The Preeminence of Jesus's Humanity）

耶穌的人性，還表現在其人性品格出眾的卓越。他是絕對完美版本的真人，活出了合乎上帝心意的立體人生，完全滿足了上帝造人的三重目的：敬神，愛人，理物。

在黑暗滿布的人間，他是展示上帝榮耀的世界之光。在心靈饑渴的時代，他是來自天上的生命之糧與生命的活水。在如羊走迷偏行己路的墮落塵世，他遵照聖父的旨意行，成為贖罪的聖潔羔羊。在你死我活的生存競爭里，他樂意捨己救人，成為好牧人，是我們靈魂的大牧者。在槍刀出政權的強盜法則面前，他一反常規，以天國君王自我犧牲之愛來呼召天國子民。當人類在罪惡谷與死亡山里限於毫無出路的絕境， 他是唯一的"天梯"，安抵天家的道路。面對是非顛倒真理相對化，他是在肉身中主動說話與啟示的永恆真理。在萬劫不復的死蔭之地，他是復活，他是生命。

（五）耶穌人性的永存（The Permanence of Jesus's Humanity）

耶穌的人性也是永存的。"耶穌基督昨日、今日、一直到永遠，是一樣的"。這顯然不是指他人性包裝的不改變，乃是指他人性的精髓與神性的不變。從人性包裝的角度看，人類的存在是有始無終的奇特存在。但我們無法用同樣的眼光來看耶穌人性包裝的外貌。套一句保羅的說法，從前憑外貌認過基督，如今我們不再這樣認他了。耶穌的人性就其核心實質與死而復活的身體包裝兩方面來看，具有永存性。我們按照這一"本真人性模版"受造，又從墮落中被拯救出來，並奇妙地被賦予有始無終的單向永恆性。由於耶穌人性的先在性，他的人性的永存性在某種量化意義上，也超越人類共有的有始無終的單向永恆性。這是極大的奧秘。但我們有幸分享這種奇妙的永恆， 實在令人夜不能寐，不可思議。

（六）耶穌人性與神性的互動 （The Dynamics Between Jesus's Humanity and Divinity）

耶穌完美人性與完美神性的互動，是同樣令人琢磨不透的極大奧秘。歷史上的神學家也只能發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宣告：二性不相分割，也不相混合。我們無法用世上任何類比來精當地形容這種神秘的互動。但因為耶穌的人性精髓（上帝的榮耀）來自神性的折射，我們有理由相信，耶穌人性與神性的互動必然是完美與和諧的。耶穌的人性並未篡改神性，神性也並未架空人性。

耶穌集一身的人性與神性的互動，為新人類（基督的新婦）與三一真神在永恆中的相愛相屬同心同行提供了美好的先例與典範。人永遠不會變成神，但人永遠屬於神，永遠彰顯神的榮耀。有些神學家倡導人被"神化"（theosis，deification）的提法，似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雷人之虞，也容易導致人望文生義的不必要誤解，更不如聖經里表達的字句清楚：被聖靈充滿／重生／更新，成聖，效法基督，與神的性情有份。聖經沒有說，神的兒子成為人，是為了人成為神或被神化。但聖經明顯啟示我們，神的兒子成為人，是為了人成為神蒙愛的兒女，得神兒子耶穌基督的永恒生命。

（七）結語

思考耶穌人性的精髓／包裝／先在／卓越／永存以及與神性的互動，可以幫助我們更深地認識我們的主救主耶穌基督並明白上帝創造與救贖大工程的關鍵環節。沒有耶穌先在的人性，等於沒有彰顯"上帝的榮耀"這一人性精髓的本真人性模版，也就沒有按照這一模版的人類受造，沒有人性的兩次包裝，沒有耶穌的道成肉身，沒有耶穌人性的卓越表彰，沒有耶穌的死而復活，沒有人性的永存，沒有新人類在新天新地的永恆歸宿，也就沒有你我的過去現在與將來。耶穌的人性，來自他神性的奇特折射，我們成為無比幸運的受益者。耶穌是我們的長兄，我們按照他人性的模版受造，成為他永恆的玩伴與佳偶，相愛相屬，同心同行，同管萬有。就耶穌的神性而言，耶穌是天父獨一無二的兒子。就耶穌的人性而言，耶穌與人類同是天父的孩子。我們正生活在這一永恆的奧秘中。福哉！樂哉！

（2013年8月2日，完稿於大西洋波濤拍岸的美國南卡紫薇海灘邊的度假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