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誘惑與恐懼 |
送交者: by蘆笛 2004年08月16日07:39:39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
曠野中遺忘的枯井 沙漠中迷失的遊子
第二段則是有感於所謂“名聲”的虛幻無聊。在網下,凡是和我接觸過的人似乎都挺佩服我的,上了網後就更不用說了。但我知道自己完全是個“廢了兒”,在網上網下發出的迷彩,不過是那淺水行將蒸乾前形成的幻影罷了。 第三段說的是日夜煎熬着我的死之誘惑。這誘惑從我青年時代就在困擾着我,似乎越老越強烈。以致太太那天笑話我說:“都快老死了,還在想死,像什麼話!”連我都自覺滑稽,難得地笑了出來。 之所以想死,是覺得生命太微不足道,太不值得傷筋費神地活下去,每天得受沒完沒了的低沉情緒煎熬。文革時期就不用說了,那時沒自殺,完全是因為怕連累家人。 記得有次跟女友坐在鐵路邊談戀愛。火車從頭頂的高堤上隆隆駛過,當真是地動山搖。等到平靜終於恢復,我跟女友說: “我剛才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躺到鐵軌上,讓疾駛而來的列車鍘斷我的脖子,那一瞬間的感覺一定很清涼,很爽……” 女友驚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說:“你是開玩笑吧?”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罵道: “神經病!” 後來上了大學,當然也高興了一陣子,可不久又舊病復發。最低潮時是畢業前實習的時間,當時只覺得一生就將陷在這種深惡痛絕的行當里,簡直是不敢設想。 直到接到了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我才短暫地看到了陽光。記得那天我坐長途客車趕回去,那公路非常險峻,有幾次車就象要衝出路邊去似的。平生第一次,我覺得生命可貴了,一個勁默禱:“上帝啊,千萬別在我好不容易覺得活着有點意思的時候中斷了我的一生,not now, please!” 可惜那只是短暫的迴光返照。無論是在國內上研究生還是後來出國,似乎都只加重了我的抑鬱症。到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人生終於快走到盡頭,這輩子就這麼完了,再也沒什麼希望另寫最新最美的文字,重畫最新最美的畫圖了,對死亡的渴望就越來越強烈,衝動就越來越難壓抑。記不得有多少次我開車去上班,見到迎面而來的大卡車時,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迎頭撞上去。只是怕成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植物人,我才始終沒這麼做。 弔詭的是,另一方面,隨着老去,死亡的陰影卻在眼前變得更逼真,因而也就更可怕。套辛棄疾的詞來說,該是“少年不識死滋味”吧。有時半夜夢醒,突然會想起:如果死不是我盼望的解脫,而是更多的磨難又該怎麼辦?要是我死後還照樣有知覺,可給困在某個動彈不得的地方,那又該如何? 於是便頻頻想起在國內時在《讀者》上看過的一篇文章:某英國老紳士跟一位年輕朋友說,隨着死亡的逼近,他越來越怕得要死,這種恐懼已經攖住了他的心靈,他日夜生活在恐慌之中,無從擺脫,問那位朋友該怎麼辦。 那位朋友笑笑,說,請設想一下胎兒出生前的情景。那胎兒要離開溫暖安全的母體,降生到外面那個恐怖的未知世界中去,肯定也會給嚇的要死,又踢又打,死也不願離開母腹。可到呱呱墮地之時,才發現原來那想像中的恐怖世界充滿了燦爛的陽光與和熙的春風,而母親的笑容又是那麼溫柔慈祥。其實死亡很可能和這過程一樣,在前面等待着的並不是無邊的黑暗,何必害怕呢? 這當然是無比巧妙的安慰,可我不相信它真有什麼效用。死亡的可怕就在於它是一個不可逆的單向過程,從來沒誰回來告訴咱們那邊的風光究竟如何。因為未知,所以可怕。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別的更實際的擔憂。我常常想起林覺民寫給妻子的遺書,他說,過去曾對妻子說,他願意死在她後面,妻子很不高興,他也沒有解釋。現在可以說了:他之所以那麼想,是因為覺得妻子感情脆弱,肯定經受不起他死亡的打擊,所以他寧願自己來受這折磨,也不願意死在妻子前頭。 太太信教,活得遠比我充實,心理也遠比我健康,根本就不像我這樣多愁善感。所以,如果我死了,估計那打擊她還是能承受的。問題是,她根本沒有多少能力來料理俗務,連銀行有幾個帳戶她都弄不清楚,更別說mortgage的事了,沒有了我,她怎麼對付那些雜事?所以,看來無論怎麼無奈,都得硬着頭皮熬下去。 這些當然都是廢話,無非又是“背着陽光追尋陰影中的自己”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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