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論”一文在論到“舊約中的基督”時，說到路德提出“在舊約很多相關經文中，‘神’和‘使者’同時出現，在於同時強調基督的神性和人性”，於是任牧師便下結論說：“這恰恰說明，基督的人性和神性從始至終同在。《迦克墩信經》之‘不相混亂，不相交換，不能分開，不能離散’，這個基督論的四面圍牆，若僅僅適用於聖誕之後的‘基督’，就是更狡猾的異端而已。”在這裡任牧師提出兩個觀點：第一，基督的人性和神性從始至終同在；第二，《迦克墩信經》的“四面圍牆”若僅適用於聖誕之後的基督，就是更狡猾的異端。從這兩點來看，任牧師認為在基督降生之前，基督的人性便與祂的神性“從始至終同在”，並且這神人二性“不相混亂，不相交換，不能分開，不能離散”。但這兩個觀點與正統教會的教訓是相悖的。

一、基督的人性和神性從始至終同在？

基督的神性是永遠的，沒有時間的起始。若基督的人性和神性從始至終同在，那麼基督的人性也是永遠的，也沒有在時間裡的起始。若非如此，基督的人性如何能與祂的神性從始至終同在？但聖經並不是這樣說的。保羅在加拉太書四章說：“及至時候滿足，神就差遣祂的兒子為女子所生，且生在律法以下。”（加四4）神的兒子降生為人，乃在“時候滿足”的時候，這就是說祂的人性乃在某一個時候才開始存在。任牧師所說的“基督的人性和神性從始至終同在”，不僅與聖經所說的不同，也與教會歷代以來的教訓相悖。早期教會的信經或教會會議都清楚地說到基督的兩次出生，一是從父而生，一是從童女馬利亞而生。《迦克墩信經》說到基督的兩次出生：“按神性說，在萬世之先，為父所生，按人性說，在晚近時日，為求拯救我們，由上帝之母，童女馬利亞所生……”在晚近時日由童女馬利亞所生的人性，如何能與在萬世之先為父所生的神性“從始至終同在”呢？基督那有時間性的人性，是不能與祂永遠的神性“從始至終同在”的。稱基督有起始的人性能與基督無源起的神性“從始至終同在”，顯然這是很荒謬的。早期教會有一信經說到，子在末世為拯救我們從童女馬利亞出生，而開始有了祂原來所沒有的人性，並沒有失掉祂所原有的神性：“子在末世，為拯救我們，並為應驗聖經，從那永遠與祂同在的父那裡降下，並因聖靈受孕而由童女馬利亞出生，取了肉體、靈魂、感官，即：祂接納了全人；祂並沒有失掉祂所原有的神性，但祂開始有了祂原來所沒有的人性；如此，祂在自己的神性上是完整的，而在我們的人性上是真實的。”這信經清楚指出基督的神性是永遠與父同在的，是祂所原有的，而祂的人則是在祂降生時從馬利亞所取，是原先所沒有的。教宗阿加托（St.Agarho）在一封信函（680年）里論到道成肉身的基督有二個意志時也說：“同一基督我們的主，既有兩個本性，自然在祂內也有兩個意志與兩種行為，那就是神性的與人性的兩種：那神性方面的意志與作為，是基督與同一本性的父，從永遠就有的；那人性方面的意志和作為，那是基督在時間內，與其所取之人的人性所共具備的……”基督的神性是從永遠就有的，而祂的人性是在時間內所取的，此二者是無法“從始至終同在”的。

路德宗第二代著名神學家馬丁·開姆尼茨（Martin Chemnizt）在其《基督的二性》一書中常提到祂的神性是“固有”的，而祂的人是“被賦予”的。基督的人性被賦予之前並不存在，那如何能與祂那固有的神性“從始至終同在”呢？並且開姆尼茨也極其清楚的說到基督的人性乃開始於馬利亞：“在基督裡面，其人性是在日期滿足的時候開始於馬利亞。因此在祂裡面存在的另一性是在亞伯拉罕及人類產生之前，甚至在地球形成之前就有了，它從永生中來。[2]由此可見，任牧師所說的“基督的人性和神性從始至終同在”並不是路德宗的教導。

若基督的人性和神性從始至終同在，那麼任牧師需要回答一個問題。也就是在基督降生之前，基督的人性存在於哪裡？難道基督從馬利亞出生之前，祂的人性是在天上嗎？早期教會有一異端就曾說基督的人性乃來自天上。在大利奧（Leo the Great）致猶利安主教（Julian）的一封書信（449年）里，曾這樣說：“我想，歐迪奇（Eutyches）說‘道成肉身之前，在基督里曾有兩個本性’……他認為：那救主所取的靈魂，在祂出生於童女馬利亞之前，先居住在天上，然後由道在母胎中取了它，而與祂自已聯合，可是，這個說法為大公教會的思想和耳朵所不能忍受的，因為主從天而來，表示祂與我們的情況沒有什麼關係了。”[3]若說基督在降生之前，祂的人性和神性就始終同在，那麼在降生之前的基督就具有雙重的本性。這種教訓是教會所不能接受的。利奧在他的大卷（The Tome）里說：“當你訊問歐迪奇時，他答道：‘我承認我們的主在結合之前具有兩種性格，但在結合之後只有一種性格’。他的這種荒謬悖理的言論竟未受判官的駁斥，胡說八道褻神聖的話亦居然傳誦人間，不受取締，真使我感到奇怪。說上帝之子在成為肉身前具有雙重本性，這話與他所說道成肉身之後只有一種本性，同為不敬之言。”[4]

在舊約基督以神使者的身份或以人的樣式出現，與新約的道成肉身是完全不同的。關於這二者的不同，開姆尼茨有清楚的區分：“在道成肉身前，道並不具有人的靈魂，也沒有身體和血。在舊約中我們常讀到異象，上帝藉着異象取了人的形像，但祂並沒有使這形像成為祂自己不可分割的本身。唯有在道成肉身中，上帝的兒子以一種使人性與其本身不可分離並永遠成為祂自己的方式，把祂本身與人性合而為一。道成肉身的道有了靈魂、身體和血，它們是祂自己的靈魂、祂自己的身體和祂自己的血。”[5]

二、迦克墩信經的四面圍牆能適用於聖誕之前的基督？

　　迦克墩信經是關於基督論極重要的信經，是繼尼西亞信經之後的第二個分水嶺。這信經揭示了道成肉身之基督的神人二性完整地、不相混淆地聯合於一個位格。這二性的聯合以四個否定式的描述成為基督論的“四面圍牆”。這二性的聯合乃發生於道成肉身時，基督在道成肉身之前並無人性，二性的聯合更是無從發生。但任牧師說：“《迦克墩信經》之‘不相混亂，不相交換，不能分開，不能離散’，這個基督論的四面圍牆，若僅僅適用於聖誕之後的‘基督’，就是更狡猾的異端而已。”任牧師的意思是基督論的“四面圍牆”不僅適用於聖誕之後的基督，也適用於聖誕之前的基督，不然就是“狡猾的異端”。任牧師的這個說法是個很大的謬誤。迦克墩信經是在論到基督的兩次出生後，才論到二性聯合的四面圍牆，亦即二性的聯合發生於道成肉身的基督，而非先存的基督。

　　路德在“關乎基督之神性與人性的辯論”一文中清楚指出基督神人二性的聯合發生於基督生於童女後：“在永世前，祂不是人，但當祂藉聖靈成孕，生於童女後，神與人就成為一個人位……在此，人位的聯合已成功，神性與人性已聯合為一，這聯合將一切歸一在一起。”[6]在路德宗被認為是基本信條的《奧斯堡信條》，在其第三條論到“神的兒子”時，也指出神的兒子從馬利亞取了人性後才有神人二性聯合於一位格：“我們教會又教導人：道，就是說，上帝的兒子，從有福的童女馬利亞腹中取了人性，所以有神人二性，無可分開，聯合於一個位格之內；就是一位基督，真上帝真人……”[7]路德宗正統神學的代表作《協和信條》第一部（摘要）的第八條“論基督的位格”也同樣指出，當基督由聖靈成孕時發生了二性的聯合：“因此，人子按照共人性，確實被高舉至為萬能神的右手，因為祂被納入神的裡面，當由聖靈成孕時，人性與至高神子按位格聯合。”[8]在《協和信條》第二部的“宣言全文”里更詳細地提到了基督神人二性的聯合乃發生於道成肉身之後：“……況且，時候已經到來，祂將人性接受入其位格之聯合里，並不使其有兩個基督，而是基督在一個位格里——是永遠之神，由父自永遠而生；也同時為真人，由蒙福的馬利亞所生……我們教導、相信並承認：自此之後基督在這一個不可分的位格里，雙性：神性與被接受於神子位格里的人性。此雙性在其位格里不可分，不可混淆，不彼此改性，並且同時在基督之位格中保留其本質與特性，直到永遠。”[9]無論是路德或路德宗的信條都清楚指出二性的聯合乃發生於基督降生時，而非降生之前。

　　431年在以弗所召開的第三次大公會議上，亞歷山大的區利羅（Cyril of Alexandria）致聶斯多留（Nestorius）的一封教義信函被公開朗誦，然後由大會一致通過核准，成為制定信經的主要文件。該信函說到基督的神人二性聯合為一的時候便成為人，換言之，在基督降生為人之前並存在二性的聯合：“我們固不說道的本性（Nature）經過自己的變化，而成為血肉；我們也不說道受到改變，成為具有靈魂與肉身的完全的人。不過我們肯定道和那具有理性靈魂的肉體，按着位格聯合為一的時候，便以無可言喻、無法澈悟的方式，成為人，且成為人子。”[10]。利奧在一封被後世稱為“利奧第二大卷”（Tomus 2 Leonis，458年）的信函里說：“……在祂成孕於童女馬利亞時，就與神性合成一位，使那神性所做的，就是祂人性所做的，而那人性所做的，也就是祂神性所做的。”他又說，“雖然，從道在童女腹中成為血肉時開始，在祂神性與人性之間，就從來沒有分離形態的存在，而在全部時期內的行為，透過祂肉體的成長過程，完全歸於一個位格……”基督的人性與神性並非從永遠里就從始至終同在，而是在時間裡從童女馬利亞而生的時候，其人性與神性始聯合為一，從那時開始，其人性與神性永不分離。在638年的托勒多（Toledo）第六次會議里論到基督時說到兩種的“永不分離”：“為此，（基督）這個位，與父及聖靈，永不分離，而與人性，則自取了人性後，也永不分離……”基督的位格與父及聖靈永不分離，這個無起點亦無終點；而基督的神性與其所取的人性聯合後也永不分離，這是有起點卻無終點。開姆尼茨在《基督的二性》裡說：“古代教會在經過重大的鬥爭後，最終確定在道成肉身的基督里，基督的二性、神性和人性合而為一直到永遠。”[11]神性與人性的聯合是發生在道成肉身的基督里，而非在先存的基督里。迦克墩信經關於基督神人二性聯合的“四面圍牆”只適用於道成肉身的基督，也就是說“僅僅適用於聖誕之後的基督”。但任牧師稱基督神人二性聯合的“四面圍牆”若僅適用於聖誕之後的基督，就是更狡猾的異端。其實，持任牧師這個觀點的人在早期教會是會被絕罰的。535年，身為神學家的查士丁尼（Justinanus）皇帝在致君士坦丁宗主教的信函里這樣說：“如果誰說，或主張：主——(基督)——的靈魂，先已存在，而在道成為血肉而從馬利亞誕生之前，與道合而為一，那麼，這一種人，應予以絕罰。”哪個是“更狡猾的異端”，這裡應該已有定論了。

（時間所限，先寫這兩個點，還會繼續...）

注釋：

[1]  http://blog.ifeng.com/article/31941580.html

[2]  馬丁·開姆尼茨：《基督的二性》，段琦譯，南京：譯林出版社，1996，第10頁。

[3]  http://www.newadvent.org/fathers/3604035.htm

[4]  《拉丁教會文集》，上海：中國基督教兩會，2009，第197頁。

[5]  開姆尼茨：《基督的二性》，第31頁。

[6]  楊耀威編：《神人基督》，香港：真理書房，2006，第112頁。

[7]  湯清博士譯：《歷代基督教信條》，上海：中國基督教兩會，2004，第55頁。

[8]  馬丁路德等著：《協同書——路德教會信仰與教義之總集（第三冊）》，逮耘博士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第36頁。

[9]  同上，第140-141頁。

[10]  http://www.ccel.org/ccel/schaff/npnf214.x.v.html

[11]  開姆尼茨：《基督的二性》，第1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