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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落在水裡(三)
送交者: 何白 2004年09月24日11:23:32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我曾生活在多少鏡子裡,
我曾徘徊在多少深淵之邊。
。。。。。。
雖然我不是夢,
不是歡樂,
更不是什麼恩典,
但你卻不能不把這些
比應有的次數更多的懷念。

------阿赫瑪托娃

某年,一位朋友第三次失戀了。像前兩次失戀一樣,他把自己關進了屋子裡。幾天
之後出來,又和好人一個樣。可是朋友們就不幹了:“你最大的失誤就是在北京見
着她的時候沒有把她放倒”,“戀愛失敗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呢?女方的教養!”,。。。。。。


為了安慰這位可憐的朋友,成十上百的人一齊出動,每個星期日都為這位朋友找來
幾個妙齡女郎做模特兒(這位朋友在美院當老師),在他家對門一位朋友家裡開畫(雖
然他是越畫越喪氣),其他許多學畫的朋友們也趁機過去對着人的模樣大畫特畫。何
白對畫畫是一竅不通,只是在那裡看熱鬧而已。

有一天,一位朋友,L,過來畫“模特兒”,隨身帶來的,是他新近認識的小女友,
看上去也是個學畫的。不過她畫上一張素描後,就在模特兒坐着的床上一角半躺下
來,跟那些她顯然早已認識的畫匠們聊天。過後,一位模特兒對何白的一位當時不
在現場的朋友說:“看見她那樣子,我都為她臉紅。”,原來是因為這位小女友在
那裡坐着的時候,用現在記者網友最感興趣的一個詞來形容,“不慎走了光”。

L的這位小女友是從上海來的。其父是個工程師,母親在銀行工作,都住本城,從小
把她放在上海的外婆家裡。到了十四歲上,她在全班男女生加起來表現最“壞”,
上課敲桌子,讓老師上不成課。她的外婆面對不斷上門來的老師覺得忍無可忍,遂
將她送還給了她的父母。

在十六歲上,某國工程院現任某院士家的小五子,在街上拍上了她,將其引入社會。
新近在一次舞會上,被何白的這位朋友從小五那裡“搶”了去。

小女友其實是挺有藝術才能的。朋友家裡掛着幾個她搞的彩繪掛盤,很有點兒味道。
然而要考美術學院,必須要有些素描的真功夫,這一點,儘管她學畫一開始就認識
不少美術方面的好老師,仍然進步不大,因為上了社會後已經下不了那個功夫了。
因此,她在考場上是屢戰屢敗。
一位基督徒朋友當時評論說:“其實L他們並不一定喜歡讓她考上吧。你想,找這麼
一個女人是不大容易的,長得可以,隨叫隨到,不急於讓你給冊封(結婚),可到她
家她父母對你像個女婿似的。”

然而跟一個女人三年以上,她還不翻着花樣讓你冊封,那是幻想。

有一天傍晚,L與一大堆朋友正在一人家聊天,小女友突然進來了。幾句話不投機,
就動起了水果刀。原來當天上午小女友出去時,碰上一位女兵打探L的地址,她告訴
過後,跟回去在門外偷聽幾許,得知L所謂下午要去某處全是謊話,因為趕到此地拆
穿它。

免不了大家又是一頓好勸,好歹將小女友給哄去L家(“我鍋上還燉着一鍋肉呢”),
然後L與何白等幾人移師另一朋友家,“何白,今天讓你看了場戲。”

“這種事我不能忍。”

“你是說我應該打她?我要打還不把她打死。”,L誤以為何白是不能忍受女性對男
性的毒打,“聽說你女朋友吹了,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

“不急不急,你的MIE才十五。”

暑假,何白在北京,忽聽得到處警笛瘋鳴,奶奶(不是親的)說:“在抓流氓呢。”。
回到本城,已是晚上,直奔電影廠一同學的弟弟家,因為當時何白住在那裡。屋子
里空無一人,,何白自己開了門,進到“自己”的屋子裡倒頭便睡,一直睡到第二
天下午被同學的弟弟推醒:“你還睡呢?你認識的人全被抓了。L,抓了,W,抓了,。。。。。。,
全抓了。”

何白睡意頓時全無,趕快起身,到該同學那邊去落實消息,“就是的,全抓了,XX被
電棍打得亂射X。”

何白又奔到另一個院子一位當律師的朋友家,“沒辦法了,我們接到通知,三個月
里不許接案子。L他不聽勸嘛,現在誰也幫不了他。”

不久,另一位朋友過來,看見何白,就說:“W現在在我家呢。”

何白聽了喜出望外,立即跑了過去。W長發長鬚都已去掉,喇叭褲換成了學生制服,
還帶上了副黑邊眼鏡。

“哎呀何白,沒想到見到你。我們是十二號那晚在WR家被抓的。我在一間屋裡,聽
見WR在那邊被打得胡說八道,鬼哭狼嚎,所以我一被帶出門就撒腿跑了。昨天我還
在公安分局對面的甜食店坐了一會兒,看見Q在操場上蹲着呢。”

“那你準備怎麼辦?”

“跑,弄不好到外面蹲幾年。我想了,將來我回來別人可能都還在監獄裡,就你還
有可能在外面。”

“有錢嗎?”

“有,他們給了我這麼多錢呢。”

“那你要去什麼地方?”

“西藏。從那裡有人會帶我到一條通往尼泊爾的小路,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活
着到達尼泊爾。男子嘛,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就值得一試。”

第二天,幾個人把W送上了西去的列車。

幾個星期後,W卻在從北京到天津的火車上被捕。

在以後的幾個月裡,大家主要在想辦法營救兩個人:一個是W,一個是L。

有位曾與某朝京兆尹一起辦過(半地下)讀書會的朋友,老婆剛發精神病,關在公安
局的精神病研究所。他卻每天抱着四歲的女兒,到公安局去找熟人營救L。這邊還沒
跑出個名堂呢,那邊自己在家被人家捉姦在床,也被單位隔離了。原來這位老兄住
着已搬去天津的老父的住房,同套房裡住着的人急於將其踢出,剛好發現他在運動
當中還有通姦行為,遂密報派出所抓之。該友每次雲雨過後,都寫有詩歌,證據確
鑿。

半年多過去了,L的小女友突然中飯時間出現在一位朋友的家中,何白當時正好在他
那裡住。幾乎所有的人一見到她,都讓她立即滾回藏身的地點去,顯然大家都對L充
滿了關愛而正確地認為該女為紅顏禍水,只有一位其父當過陳雲警衛員,其母當過
高崗保健醫生的朋友與何白一樣,對該女本人,而不僅僅是對L,保持有同情。

那天下午,人人都出動了,去為她找一個安全的暫居之所。而何白,則與她單獨在
房子裡邊等待邊談了一個下午。

“我知道公安局很想抓到我,因為我知道他們太多的事情。我也知道一進去我肯定
要招供。”

“那你是怎麼跑掉的呢?”

“本來本成是八月十八日動手,可十二日那天W他們在WR家跳舞,被警察提前行動抓
了個現行,W一看警察那麼凶,跟往常大不相同,所以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就跑了。他
頭一個就來找L,要跟他一起逃。L說他不跑。W說:‘我們以前為女人鬧過彆扭,但
我現在早已過去,這次情況真的不一樣,我們一起走吧。’。L說:‘我對過去的事
也沒有什麼了。你要走,我祝你一路平安。但我不走,因為我沒有事。’但是W剛走,
L就對我說:‘你今天不能住這兒了,找個別的地方吧’。結果我半夜翻門到隔壁單
位的女生宿舍睡了一晚。
“第二天,我去L家,鄰居用異樣的眼光看着我說:‘L被公安局帶走了’。我問他
們L是否留下鑰匙,他們說有,但L父親來過,不讓給我,他一直視我為壞女人。

“我以自己有東西在裡面為由,堅持要了鑰匙(因為我知道L的日記在哪兒,寫得其
它東西在哪兒,都是危險的),將東西整理到一個書包裡帶走了。

“我去找WDY,他告訴我他那裡也比較危險,我說我還沒吃飯呢,他給我些錢,讓他
先去吃飯。等我回去,房東說:‘W師叫公安局帶走了’。我還以為他們在開我的玩
笑,誰知門上果然貼了封條。好在我的書包還在床上,我就從門上的窗戶跳入,把
書包拎了出來。

“想想沒有辦法,只好下了BJ,去找SY。”

“什麼?你去找她?上次Z他老婆從北京來,到公安局告了L一狀,說他把Z帶壞了。
D毛他爸,文革前是副廠長,老搞女演員,文革中讓報復的的丈夫們把家具給打壞了,
現在又是副廠長了,可喪失了功能,所以特見不得L這樣能幹的,就往死里整他。L見
不是頭,在SY她們軍醫院躲了幾十天,你還去跟人家鬧,你忘了?”

“我怎麼能忘?我不是沒辦法了嘛。再說那次也不能怪我,SY為了避嫌疑,把L安排
在另一個人那裡。我一去,就發現肥皂盒上有張紙條,氣得我要死。L還騙我,拉我
出去走走,其實是SY要來了。我們在樓梯上正好碰見她,雖然不認識,她還是知道
我是誰了,就裝做不認識,想過去。我就擋着不讓她過,她到左邊,我也到左邊;
她到右邊,我也到右邊,把她弄得沒辦法:‘哎呀,你幹什麼嘛!’,哈哈哈。

“沒想到出去後,L趁我不注意,突然從我牛仔褲背後的口袋裡將那紙條抽出給仍進
農民的糞坑裡了,我當時氣得差點兒沒昏過去。”

“那你去找SY她還接待你?”

“是的,SY真不錯,我們相處得很好。但不久BJ那邊風聲也緊了,SY她們軍醫院把
她列為整的對象,我就跑回來了。那天我高燒四十度,半夜兩、三點被警察在家門
口攔住了。幸虧我在那邊沒有什麼記錄,他們問我為什麼這麼晚還在街上,我說我
剛從BJ回來,就混過去了。

“我父母知道公安局會找我,就讓我去山西我媽下放時給我認的乾媽那裡。好傢夥,
我在那裡半年沒看過電影,每天幫他們打水,做飯,快要悶死了。有一天在井邊,
鄰居問我:‘女子,你是不是給給他們家了?’,你說氣人不?”

“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反正是不回山西去了。但我也不能連累L。”

“他那六十多個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復旦的兩個留學生,依沙貝爾和奧斯仃,四個演員,C、L、G、N,。。。。。。”


那一天,有人終於給她找到他嫂子的一套房子,就在公安局對面。誰知幾天后,她
又失蹤了。

L在做了十個月牢後,終於放了出來。一出來,即與她分道揚鑣,與另一個女子結了
婚。

小女友在本市較先開起了服裝店,從300元月租的攤位開起。

有一次,何白在街上碰見了她,一邊一個威武大漢,不由就想溜過去。誰知被她叫
住,坐在百貨大樓的櫥窗前聊了很長時間,兩位“保鏢”像竿子般插在她左右,何
白全當沒看見。

98年,L來何白處小住,“你還記不記得我的那個小女友?”

“當然記得,她怎麼樣?”

“那人就是個禍。開了個茶館,把她媽給燒死到裡面了。她媽死後,她爸立即又娶
了一個,結果她小妹精神上出了些問題。她大妹,那個在省隊的,離了婚,錢全讓
男的給騙走了,精神上也有問題。她和一個比她小五歲的人同居,結果那人家裡被
抄出一公斤海洛因。該男自知必死,因此誰也沒咬,但她覺得公安局肯定要找她,
所以跑到泰國去了,在一家妓院裡做小媽咪呢。”

L的太太悄悄告訴何白,小女友去泰國前,在雲南邊境給L打了個電話,請他過去再
見最後一面。“其實去就去了”,L對太太說,“她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反正以後
再也不見她了。可是我不能,因為我真的喜歡過她。”

“L是這麼對太太說的?”,一位著名電影美術工作者聽了後,不以為然地問何白道。


“聽說L到美國,在你那裡住過?”,一位朋友問。

“是的。”

“你給他吃什麼飯?”

“有什麼吃什麼,只要別給他吃奶酪和肥肉,這傢伙在獄裡都不吃肥肉。過春節每
人有個肉菜,儘是肥的,上面還帶着毛,他不吃,別人犯人就要過去吃了。”

“他不會吃。你就把一樣飯,一樣菜給弄足就成了。”

何白回憶起自己一位中學老師,雖然沒教過他,卻與何白單獨在農村的教室里睡過
幾夜,交過心的,“我是山東人,我老婆是廣東人。我最不喜歡吃餃子,我老婆最
喜歡吃餃子,什麼時候她都要弄上幾個菜,我說你就把一個菜弄夠量,吃到肚子裡
不都一樣嗎?”

朋友見何白不說話,就接着說:“有一次,G(何 白以前的鄰居)在那裡吹泰國八XX里
的妓女多好多好,L說:‘八XX的妓女太差了’。G急了,說:‘你懂個Q,吃也不會
吃,R也不會R’,結果兩個人要打起來。我說:‘得了得了,多大的人了,為個八
XX的妓女也值得。”

八XX,是不是小女友當小媽咪的地方呀?何白一定是亂想了。

何白常把女人看做是星星,把墮落的女人看做是落在水裡的星星。詩人們詠星星的
詩句很多,芒克在為星星畫展某幅畫配過下面的句子:

“你就是穿着天的衣裳,我也要解開那些星星的鈕扣。”

一位五年在TOP SCHOOL念了兩個博士的少年班出身的朋友聽了何白“朗誦”,禁不
住連說:“我C,我C。”

但何白還是覺得那詩句太AGGRESIVE,太過強迫。他還是喜歡W的詩句:

“星星落在水裡,點燃不滅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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