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偶有雷同,實屬巧合。
往事
“大家讓我談談在國外生活的感觸?嗯----,行,不過你們聽了可不要借題發揮,
OK?哎,老王,勞駕你把身後地上的杯子遞過來,我先喝口水。什麼?髒了?開玩
笑!我昨天才放在那兒的。”
咕嚕,咕嚕,咕嚕嚕嚕。。。
“好了,那就從我們這些新移民講起吧。”
在我接觸的這些移民中,大約七成以上變化都很大,平均每年就得變動一
次,或搬遷、或入學、或畢業、或就業等等,這個移民大圈子裡也是三出六進、人
來人往。本人平時閒來一大嗜好,就是躲在角落裡靜靜地瞧這孫行者似的七十二般
變化。。。此時,人生百態是盡收眼底,這其中的味道縱然在下是‘聞’甲天下也
難以道清,歸根結底一句話:眾多人生變遷大都是開場容易收場難,如同戲一般。
前些天,我們大院裡那位北京來的女士搬家,她剛在D市找到了工作,金融
財會之類的行業。她雇了D市的一家華人搬家公司。傍晚的時候我過去幫忙,不一會
兒來了好幾位相識的朋友,大家平時忙各自的事,難得一聚,所以今天碰在了一起,
唧唧咂咂象是開 Party 。其中另一位京城女士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驚呼:“嘿、嘿、
嘿,大伙兒瞧,哪裡搬家,哪裡就有老木。。。邪了哎!”,這句話聽得我感覺怪
怪的。走的時候,我建議她不如乾脆改成:哪裡有老木,哪裡就得搬家!沒治了耶!
那天搬家時碰見了一個人,這件事對我觸動頗大,至今想起仍嘆息不已。
那晚,搬家公司來了兩個人,往樓下搬東西時,我偶然注意到:其中一位身
穿長褂,上樓下樓與我迎面總是低著頭,他戴著一頂大沿的舊氈帽,看不清臉孔。
我好奇心起,趁他搬桌子時,趕緊過去幫忙抬,定睛一瞧,嚇了我一跳:“你?!。。
X X ?是你??” 他稍稍抬起頭,‘嗯’了一聲,眼神在我臉上晃了一下,顯得有
點兒尷尬,但很平靜,看來他早已看到我了。在這裡意外碰見他,我也有點語無倫
次,脫口就問‘現在在做什麼?怎麼樣?’他沒回答,仍舊低著頭抬桌子。。。在
所有搬的東西里屬這桌子最沉,我倆一口氣抬到樓下,我也累捻了。他喘完氣,才
低聲告訴我,他的一位朋友開這家搬家公司,逢周末臨時來幫幫忙,晚上還要趕路
回去,以後得空再詳聊。然後拿出煙遞過來問我是否還抽煙,我趕緊伸手接過點著,
吸了一口,實際上我一年半前就戒了,叼煙的姿勢都快忘了, 想必他也看出來了。
就這樣,我倆靜靜地面對面站著,都沒吱聲,完全沒了很久以前在一起抽煙聊天的
勁兒,看著他略帶傷感極顯疲憊的舉止神態,我也猜得道他這一年多來過得如何。
那天晚上的搬家搬得異常彆扭沉重,卡車臨走簽單時,我看見單子上搬運人一欄里
全是他的名字。
到這裡,你大約也該猜出他是誰了,他就是過去常開著那輛怪叫的破車到我
這裡抽煙聊天的那位仁兄。
“what? 我是怎麼認識他的?唉,這,說起來話長,那是兩年前的事了。。。”
認識他是在兩年前的春夏交接之際。記得在一次家庭聚會上,那天人挺多,
很多都不大認識,所以我們幾個圈內的朋友就坐在了一起。老爺門兒聊天也不例外,
幾句話下來,便拉起了家常,這時,一圈邊人士聽我言語中流露苦音,腦袋便探進
來問‘怎麼個苦法?’本人聽了頓時一股火起:‘怎麼個苦法?!見過敲魚撞鐘的
和尚沒有?!在下若戒了葷腥,只怕早已當上了方丈掌門!。。。’言罷見此君怏
怏地縮了回去,我才覺得自己言語過於托大,心中慚愧:本人何德何能,竟口出狂
言,辱及佛門,實在慚愧,還望各位見諒。。。
聚會完了走的時候,看見他在門外站著,我走過去,有意無意地又和他搭擱
了幾句。這時才看清此兄的模樣,高高大大,一副憨厚的樣子。他摸出一根煙,問
也不問就遞了過來,正好我也抽煙,也就沒客氣,咦?還是國產貨。。。打那以後,
我們之間就開始了來往。也許是大家都好抽煙的緣故吧,所以聊起天兒也不覺得乏
味,話也特別多。
那時,我住在一棟House的地下室里,認識他的時候,我剛剛有了第一份工作。
每逢周末,此兄必開著他那輛唧唧唧的破車過來逛悠。一見面,就是握手、遞煙、
客氣、寒喧,然後找塊草地坐下。點著煙,深沉地啜上一口,接下來便是沒邊沒堰
兒、天南海北地聊,什麼國內的南北大菜如何如何地道啦,這裡的餐館老闆心腸是
如何如何地黑啦,哪家哪家的二手店兒又來了新貨啦,剛剛才興高采烈地買了雙減
價拖鞋還沒進門就挨了老婆臭罵啦,這國外的日子他娘的怎麼過也沒國內的好啦。。。
最後,我們總是能嘮出共同的結論:來世投胎就是打死也不做老爺們兒啦!
每次聊天兒,都是他到我這裡來,見了面也總是‘老木長、老木短’的,所
以我也樂得與他交往,有一種當局長的感覺。起初,聽他發發牢騷倒沒覺得什麼,
後來我發覺此兄是越來越下道,總是心事重重地翻些老皇曆,似乎有塊心病。架不
住我再三追問,他便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這位仁兄到這裡也沒多長時間,他那口子先到了幾年,在一家公司里搞研究,
後來他帶著孩子也移了過來。此兄到了國外,才知道日子不好過,也許是以前喝茶
看報慣了,專業也丟得差不多了,無奈進了餐館打工,雖說累了點兒,但日子過得
還挺滋潤。可好景不常,沒過多久,就得知太太和一鬼佬科研到了一起,從此,這
位老兄就在家裡鬧起了革命。。。結果是:此兄的地位岌岌可危,大有被掃地出門
之勢。被逼無奈,這老兄萌生了走的念頭。可那時,此兄除了炒菜也沒其它特長,
英文說得是一踏糊塗,辛辛苦苦打工也沒攢下幾個子兒,現在單槍匹馬出去,哪裡
會有立足之地?那就打道回府吧,不行!出國時此兄就抱定了要衣錦還鄉,如今這個
樣子回去,有何顏面去見江東父老?。。。唉,此時此刻這位老兄的心情是可想而知。
即然事情已抖了出來,此兄似乎更沒了顧忌,每次到我這聊天兒,都圍著他
那點兒想不開的事是纏來繞去,沒完沒了,搞得我整天也有點兒魂不守舍。最後,
我跟他急了眼:‘天天到這裡來刮骨療傷,沒看見在下也身中了劇毒麼?!。。。’
接下來的兩周,還真就沒見這老兄再來。這老兄也真是,一句話就記上仇了?
大老爺們兒不至於吧,也許是忙於土改分田地?對呀,說不定他那輛破車也被沒收
了!
後來的一天中午,也是周末,天氣異常地悶熱,外面樹上的知了‘吱吱吱’
叫得讓人心煩。
我剛蒙上頭,想睡一覺,忽聽這老兄的那輛破車怪叫著衝進了後院。一種不祥
的預感,我趕緊爬起來出去,不用說,見了面,還是那塊草地,找塊蔭涼盤腿坐下,
然後點上煙。他大口大口地吸著,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不行,????!我
要走了。。。’看著他匆忙的神態,猛然聽到這句話,驚得我差點沒彈起來:這小
子莫非是氣紅了眼,犯了西門命案,今兒個特地來告別?!看著我紮起了百米起跑
的架式,他才擠出下半句話,原來是他剛接到了一個College的入學通知,今天來是
想找個人商量一下。。。乖乖,差點沒被他嚇死! 說完,他低下頭,兩眼動也不
動地盯著手中的煙頭,死命地吸了一口,‘呼’地噴出一煙圈,然後四指併攏,對
准中心狠狠地戳將下去。。。‘哇!’好一招開膛破肚!這老兄打工的那家龍門客棧
果然名不虛傳!
不知咋了,今天他倒是沒了話,或許是感到了以後的道路兇險,前途未卜。。。
‘拿到了,應該高興才。。。’走的時候,本想安慰他幾句,話到了嘴邊我又噎了
回去。望著他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我也不知說什麼好,只記得自己把最後的半包煙
塞到了他手裡。。。
他走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繫了。也許是窮山惡寨經歷得多了,大家對走過
的路也就淡忘了。。。這些往事,我也早就忘到了腦後,從未想起過,直到這次搬
家遇到他。
我在這裡感嘆他的不幸,絕非是因為他所做的工作,在我眼裡的行行業業並
沒有什麼高低之分,令人深感痛觸的則是:迄今為止這麼多善良的兄弟姐妹仍然被
不幸、罪惡所捆綁,苦苦掙扎無力擺脫。。。
我自己也時常徘徊於善惡的邊緣,我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幫助,但作為一個
得著眷顧於GODFATHER的人,我願意去禱告,為我們每一個人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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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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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別難過,沒嘛大不了的,趕明兒有機會我讓我家老王請他搓一頓!來,您
先喝口水”
“靠!這麼髒的杯子你也讓人家老木喝?!換杯子,門後地下還有一個!”
得,我今天算是白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