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21)

紅葉 作品

第七章  謎底 (1)

1

漫長的寒冷的冬天總算掙扎着過去了，這是盧丹在紐約渡過的第一個冬天。

給她的感覺是那麼漫長，就象野草一般蔓延到天際，更行更遠還生，看不到盡頭。如今終於大地回暖，萬物復甦，春天又降臨了。

這天下課後，凱文同往常一樣送盧丹回家。

路上有個公園，盧丹每次經過時都想去那裡看看，但是總也沒有去。遠望過去，那裡有大片的草地，背後有樹林，還有個小湖， 風景不錯。

“ 我們到那公園散散步吧。” 盧丹建議。

“ 那裡沒有什麼好玩的。” 凱文淡淡地回答。

“ 就停一下嘛， 今天天氣這麼好。”盧丹要求。

“ 好吧。” 凱文終於勉強地同意。

公園中間有個小湖，繞湖一圈有條人行通道。一些小孩在玩，或騎自行車，或溜旱冰。

四周茂密的樹林鬱鬱蔥蔥，小草兒綠了，野花兒開了。

不知不覺地，春天一夜之間就忽然來了。仿佛一位奇妙的畫家，妙筆生花。在這裡添上一抹碧綠，又在那裡點上幾處嫣紅。

盧丹想起了王安石的名句：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個傳神的“ 綠” 字，確實刻劃出了春天的精髓。

凱文走了幾步，又回頭警覺地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模樣，同盧丹保持着一定距離，默默地向前走去。

盧丹望着湖水，那裡有許多小魚兒靈活地游來游去。

一陣風吹來， 湖水波光粼粼，仿佛無數的碎鑽在浪尖跳躍着。

這幾天他們仿佛疏遠了，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盧丹覺得，凱文的心，就象無法網住的小魚兒，令她捉

摸不定。

他們只在湖邊散步了五分鐘，凱文就提議回去了。

“ 再多待一回兒，好嗎？” 盧丹不想走。

這春天的美景讓盧丹的情緒很好，心情舒暢。春風吹在臉上軟綿綿的，感覺懶洋洋的，舒舒服服的。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 碧綠的草地，櫻花樹枝頭如雲彩般的粉紅色繁花，都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盧丹想起了個笑話，想講給凱文聽，但看見凱文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問道：“ 你怎麼了？”

“ 我有時就住在這附近的一幢房子裡。”凱文忽然說道。

這句話突如其來， 沒頭沒腦，令盧丹疑惑不解，凱文不是和他父母住在一起嗎？她看着他，他的眼睛就象深深的湖水，讓人看不透。

“ 同我的女朋友住在一起。” 凱文補充道。

盧丹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如同一塊絕望的石頭直接沉到冰冷的湖底。等待已久的謎底就這樣突然揭曉了，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卻又出乎意料之外。

“ 那好，回去吧。” 盧丹同意道。

春風忽然不再那麼輕快了，草地鮮花黯然失色，就連她的兩條腿也忽然變得沉重，仿佛灌了鉛一般。

盧丹竭力掩飾着自己，她不想讓凱文看出她此刻內心的萬分失望和無限沮喪。凱文也沒有說什麼，他們默默走着。

回到車裡，凱文發動了車，送盧丹回家。不久，就開到了她所住的公寓樓下。

然後，盧丹下車， 道了謝說了再見，凱文沒有說什麼就開走了。

看着他的車絕塵而去，盧丹的心象寒風捲起的落葉在那兒顫抖。

在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很軟弱。

盧丹的心裡湧起了無窮無盡的悲傷，如同此刻天空中翻滾的雲，為她失去了他。

凱文原來早就有女朋友了，而且他還和他的女朋友同居在一起。

可是凱文對她不是一直當作同學一樣相處嗎？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向她表白過什麼，他也沒有欺騙過她。

為什麼她要對他抱着那樣高的希望呢？她在希望着什麼？

盧丹深深地責備着自己，這一切痛苦和煩惱都是自找的。

第七章 謎底 (2)

2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打開門，盧丹聽見姨媽和李先生在吵架，然後是扔東西的聲音。客廳里的椅子全部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上，象颶風過境之後，滿地一片狼藉。

李先生的脾氣喜怒無常，前一分鐘還是晴空萬里，轉眼之間就能狂風暴雨。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會突然之間勃然大怒地發火，雷霆萬鈞。

姨媽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絕不示弱，寸土必爭。

兩人吵起架來是唇槍舌戰，針鋒相對，毫不留情地互揭短處。

李先生拍桌子叫嚷，姨媽也拍桌子；李先生扔東西泄憤，姨媽也扔東西。旗鼓相當，勢均力敵。客廳里一地的椅子想必就是剛才雙方互相比賽動手扔東西的結果。

最近姨媽和李先生經常吵鬧，這幾天差不多是小吵每天有，大吵三六九。家裡整日雞犬不寧，連空氣中瀰漫的都是濃濃的火藥味。

據姨媽說，如今房價上漲，李先生想將這公寓賣掉，然後想辦法住到政府的廉租樓里去。

客廳里的那個人已經搬走，看來李先生確實是決定要賣掉這地方了。

李先生看見盧丹進來，他立刻變了臉， 對着姨媽很不高興地說道： “ 明天你們就給我搬出去。”

他臉上結着的一層寒霜，同他的聲音一樣冷冰冰的，只需要看一眼就覺得寒冷徹骨。既然主人下了逐客令，她們必須又要搬家了。

盧丹對搬家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反正就是那兩個手提箱搬來搬去的，到哪裡都一樣。

夜晚降臨了，盧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憂傷中。

她只覺得自己仿佛迷失方向的氣球，落不到堅實的地面上。

一個星期前，甚至就是一天之前，她還為自己編織着些美妙的想象，現在證明這一切根本就是空想。

姨媽的聲音將盧丹從沉思中驚醒：“ 你負責在附近找個出租的住房吧，別太貴的就行。”

“ 我對這裡不熟悉。”盧丹答道。

盧丹想， 姨媽在紐約已經住了十多年，怎麼也比她有經驗得多。而自己對周圍環境還不熟悉，行情也不了解，肯定找不到好地方。

姨媽不等盧丹說完，就不耐煩地叫嚷起來：“ 隨便什麼樣的都行，我沒有時間，要上班工作掙錢。你有的是時間，就不能去找找嗎？”

盧丹想反駁姨媽，她並不是象姨媽所說的那樣，有的是時間，仿佛她整天遊手好閒着沒事做似的。

學校經常要考試，平時她還有很多厚厚的教科書要讀。不上課的時候她要到姨媽的診所去幫忙，整天疲於奔命，沒有一分鐘是空閒的。

但是既然姨媽已經下令，盧丹也不得不聽從。

盧丹在圖書館裡找了份中文報紙，仔細地閱讀着上面的租房廣告， 尋找着合適的地方。

打了幾個電話，總算找到一個價錢和地點都較合適的地方。

盧丹去看了一次，感覺還可以。那裡交通方便， 周圍環境也挺安靜。她想請姨媽親自去看看，做最後的決定。

姨媽卻輕描淡寫地說：“ 不用了，怎麼都行，就這樣吧，這點房租無所謂。”  

聽姨媽這口氣，看來姨媽還是挺有錢的，盧丹心想。

搬家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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