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27)

紅葉 作品

第九章 自由女神 (3)

3

“ 我們去中央公園玩吧。” 郭明興致勃勃地建議道。

中央公園裡有很多人在慢跑，鍛煉身體，也有些人在悠閒地散步。

公園很大，此時各種花兒都開了，錦繡芳濃，奼紫嫣紅的，爭奇鬥豔着。碧綠的草坪上有人躺着享受溫暖的陽光，蒼翠的大樹下的長椅上有人在靜靜地看書。

中央公園的風景其實也不錯，挺漂亮的。

盧丹想，為什麼她就不能喜歡這裡呢？也許是那條髒亂的地鐵，沉重的生活壓力，讓她看不見這個城市的美了。

從今以後，她應該樂觀些，陽光些，多看生活美好的一面，不要總看着那些陰暗面，盧丹告誡着自己。

“ 我從美術學院畢業後來到美國，但為了生活，只能在街上先擺畫攤。總有一天，我的畫會放在紐約最高級的畫廊里賣的。” 郭明雄心勃勃地訴說着自己的理想。

談起遠大的理想，郭明的臉上象塗了一層發亮的油彩。這油彩滲透到他的皮膚里，讓他看起來神采奕奕。

有理想的人是幸福的。盧丹想，她現在已經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 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了，殘酷的現實早已將它淹沒。

如今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有錢交學費，生活費。 

他們站在中央公園的一個高處，放眼望去，公園四周的建築物環繞。絢爛的夕陽給那些建築物們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圈，讓它們顯得那麼高高在上，令人目眩神往。

郭明指給盧丹看：“ 你看，那裡面住的都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

盧丹對那些高樓不感興趣，她知道中央公園附近的公寓很貴，動輒就要一百萬美元以上。

她覺得那種生活離她很遙遠，如同天上的月亮般遙遠。

盧丹悲哀地想，她現在面對的是最基本的生存問題。怎樣活下去？怎麼掙錢交學費？生活費？賬單又要象雪片一樣飛來了。

“ 有一天，我也要住在那裡，在最豪華最高的一層，俯瞰整個城市在我的眼底。”郭明說着，他的眼睛中充滿了光彩，仿佛那落日的餘暉。

盧丹沒有說什麼，她不想掃他的興。

“ 你結婚了嗎？” 郭明忽然問。

“ 沒有。” 盧丹搖頭。

“ 有男朋友嗎？” 郭明追問道。

“ 有的，他在北京。” 盧丹一直很怕郭明扯到那個話題上，偏偏他還是問了，她只得無奈地撒了個謊。

郭明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他說：“ 我以前也有個女朋友，可是她母親一直不喜歡我。後來我出國，我們就分手了。”

“ 這種事情很多啊。” 盧丹安慰郭明說道：“ 以後你會找到更好的。” 

“ 我也是這麼想的。” 郭明重新快樂起來。

第九章 自由女神(4)

4

中央公園裡有些賣藝的人，拉小提琴的，雜耍的，跳舞的，還有畫畫的。

有個人伴着熱情奔放的音樂，抱着個自製的真人般大小的布娃娃在跳雙人舞，引來了很多人圍觀，地上的紙盒裡丟着不少錢。

一曲終了，很多人鼓掌喝彩，郭明也使勁地拍手叫好。

盧丹卻看着紙盒裡的鈔票在想，在這裡賣藝也許能掙到點錢吧？

如果賣藝，她會些什麼呢？唱歌還是跳舞？ 她有沒有勇氣站在這裡拋頭露面？如果給熟人看見怎麼辦？會不會被人嘲笑她落魄到街頭賣藝呢？

他們又看了一陣各種賣藝人的表演，就離開了。

走到了公園的小湖旁，郭明建議在長椅上坐下歇歇腳。

微風吹過，湖水波光粼粼，泛起波浪，浪尖上仿佛有許多小碎鑽在閃閃爍爍跳躍着。

盧丹的心中無端地拂過了一陣惆悵的感覺。至於她為什麼惆悵，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郭明對盧丹說：“ 談談你的男朋友吧。”

“ 這有什麼可談的。” 盧丹試圖迴避這個話題。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很帥？高嗎？女孩子都喜歡個子高長得帥的男生。” 郭明問。

“ 對， 他又高又帥，而且性格很溫和，很體貼我，工作也很好。” 盧丹回答。

郭明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麼。

盧丹卻有一陣恍惚，真有這麼一個男人存在嗎？

似乎是曾經有過的，盧丹想起了在北京上大學時的一個追求者，他的相貌人品學習成績都好，對她也很好。

可惜那時她太驕傲，沒有珍惜他的感情。因為他的家庭條件一般，父親是工廠看門的，母親是家庭婦女。那時青春年少，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憧憬和想象，總以為前方有無數更好的選擇在等着自己呢。

如今再想這些有什麼用呢？他早已結婚，有了妻子女兒，是別人的丈夫和父親了。

太陽就要落下了，一輪圓形的落日將天邊的雲彩也染成紅彤彤的顏色，意猶未盡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

“ 我今天很愉快，謝謝你。” 盧丹說。

“ 我也是，還能再見到你嗎？”郭明問。

“ 隨緣吧。” 盧丹說。

“ 送你一幅畫。” 郭明忽然從背包里拿出一幅水彩畫卷送給她。 

“ 謝謝。”盧丹說。 

盧丹堅持不用郭明送她，兩人告別後，她就自己坐地鐵回去了。

第九章 自由女神 (5)

5

薛雅蘭替盧丹介紹的是一處獨立屋，房東一家住前面，後面的房間出租。

盧丹和余莎莎各有一個很小的房間作臥室，小客廳，廚房和廁所公用。她們倆平分房租，每人四百元，付現金。

其實莎莎是個不錯的室友，勤快，愛乾淨，屋裡總是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在公用的小客廳里，有台電視，錄像機和電視櫃。一個三人座位的長沙發，一個兩人座位的短沙發，一張茶几，這些都是莎莎帶來的。 

盧丹沒有什麼家具，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家具店，看看有什麼可買的。就是那些打折的便宜貨盧丹也仍然覺得太貴，負擔不起。

莎莎對盧丹說，這裡是居民區，經常會有人扔舊家具，有時候那些家具還是不錯的。另外有人搬家時，會賣掉所有的家具，價格很便宜。

這個建議提醒了盧丹，她找了份本地報紙，翻看上面的買賣廣告。

按照廣告上的地址，盧丹去了附近一家人家的搬家大甩賣。

這種搬家大甩賣因為主人急着要將所有的東西清除掉，一般都會賣得極其便宜，有些還免費贈送。

這一趟大有收穫，盧丹買了一張單人床，一個帶鏡子的小梳妝檯和一個小床頭櫃，都是七成新的。

她只付了五十塊錢，好心的賣家不但幫她送過來，還附帶贈送了她一個檯燈。 

薛雅蘭送了幾盆花草，盧丹放一盆紅艷艷的杜鵑花在自己臥室的床頭柜上。這麼一盆美麗的杜鵑花，就立刻改變了室內的氣氛，讓小房間裡充滿了溫馨和生機。

看着自己小小的臥室，盧丹感覺很滿意，這是到紐約後她第一次總算有家的感覺了。

盧丹和莎莎有時候一起聊聊天，有時候一起看看電視，但更多的時候是各忙各的。莎莎經常不在家，盧丹自己的時間表也總是排得滿滿的。

自從搬家之後，盧丹覺得自己的日子好過多了，心情也開朗了許多。

姨媽也來看了一次，沒有說什麼就走了。

第二天盧丹卻又收到姨媽的一個電話。

姨媽在電話里憂心忡忡地說道：“ 我昨晚擔心得一夜沒睡，擔心你住在那裡不安全，那裡的窗太低了。”

經姨媽這麼一說，盧丹才注意起房間的窗戶來。

她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的，鄰居房子的窗戶不也是這樣嗎？有的還是落地窗呢。

“ 好象沒有什麼異常啊，我怎麼看不出來？”盧丹回應道。

“ 那好吧，就當我沒說，當我放屁好了。”姨媽聽後憤怒地嚷道。

盧丹沉默，不知如何應答。

她心想，那個雨夜她離家出走整晚未歸姨媽絲毫不擔心，連個電話也沒有，事後根本連問也沒有問起過一聲。現在姨媽卻說為她住處的窗戶低而擔心得徹夜未眠。

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盧丹覺得自己仍然不能理解姨媽獨特的思路，導致無法接受姨媽的關心。

而姨媽覺得自己的關心得不到回報，就會很生氣，繼而憤怒指責，姨媽憤怒的指責又會反過來影響着盧丹的情緒。

總之，那是一個惡性循環，結果只會越來越糟。也許保持適當的距離，是終止這種惡性循環的唯一方法。 

“ 謝謝您的關心，我住這裡很好。” 最後，盧丹這麼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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