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64)

紅葉 作品

第二十二章 回鄉探親 (3)

3

次日亦是如此，來看望的人絡繹不絕，聽說連鎮長都驚動了，派人前來拜訪這位海外歸來探親的本地才子。

中午，親戚朋友們一大家子人圍坐在一起吃午飯，菜餚很豐盛，大魚大肉，油水很重，佐料也加得很多。

儘管不合她的口味，盧丹還是努力吃得很香甜的樣子。

飯後，楊文森提議出去散散步，弟弟和弟弟的未婚妻也同他們一起去。

盧丹同楊文森走在一起，弟弟和未婚妻在旁邊相陪，大家說着些閒話。

“ 四哥，你一個月掙多少錢？” 弟弟問。

楊文森隨口說了一個數字。

弟弟心算了一下，換算成人民幣，他驚叫起來：“ 這麼多啊! 四哥，你現在拔根汗毛比我們的腰都粗了。” 

楊文森笑了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但從他的神情上看得出，他此刻內心的感覺極其良好。

盧丹聽後哭笑不得，弟弟問的是楊文森每月掙多少錢？楊文森說的那個數目卻是他們目前的家庭月收入，其中絕大部分是盧丹的工資，而去年楊文森生病，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收入。

但是盧丹不想說什麼，她不願意讓楊文森在他的家人面前失面子。

這樣走了一陣，弟弟和未婚妻落在後面了。

“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藍天佩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雲彩是晚霞的衣裳。。。”  盧丹想起了一首歡快的台灣校園歌曲。 

可惜，這裡鄉間的景色沒有歌里那麼漂亮。

塵土飛揚的黃土地，田裡栽種着些稀稀落落的植物，營養不良的樣子，顯得無精打采的。

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的，大片的金色的田野，長滿了沉甸甸的稻穀，微風吹過，稻谷們搖搖擺擺，謙遜地彎下腰來。

走了一陣，盧丹聽見弟弟的未婚妻和弟弟在小聲地急促地說着什麼，她聽不懂他們的方言。

盧丹再回頭時，她覺得奇怪，弟弟的未婚妻怎麼忽然掉頭走了？ 

弟弟解釋說，未婚妻有點不舒服，要先回去了，他也要跟着回去了。

那好吧，盧丹心想，他們再散一會兒步也就回去了，她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回家後不久，楊文森對盧丹說，准弟媳生氣了，在家裡大發雷霆，是弟弟剛才告訴他的。

“ 為什麼？” 盧丹不經意地問。

“ 她怪你對她不親熱，沒有和她手拉着手一起散步。” 楊文森責備似地說。

盧丹覺得准弟媳有點莫名其妙，她回答道：“ 我就是和我的好朋友散步的時候也從來不手拉手，勾肩搭背的。”  

家中烏雲密布，准弟媳一生氣，全家都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

楊文森的母親看着弟弟的未婚妻的眼神，是恐懼的，唯恐伺候不周的。

盧丹看見楊文森的弟弟對未婚妻那副唯唯諾諾，畏畏縮縮的樣子，就覺得可憐。也許在農村想娶個媳婦不容易，弟弟的未婚妻被夫家人寵壞了，非常任性，動不動就發脾氣。

准弟媳一生起氣來全家都要小心翼翼，低聲下氣的，包括他的母親在內。

盧丹認為自己並沒有什麼錯，她同准弟媳以前素不相識，有距離感是正常的。而且她本來也不是那種能夠立即同人一見如故，表現得熱情洋溢的人。

盧丹覺得自己對弟弟的未婚妻一直是客客氣氣的，禮貌周全的，並沒有半點怠慢，實在不明白准弟媳為什麼要為此而生氣。

看着楊文森全家人好象都在責備她的神情，盧丹覺得渾身上下很不舒服，如坐針氈，她不想再呆下去了。

可是，盧丹剛提起這個話題，就被楊文森不耐煩地打斷了，說道：“ 剛來怎麼就想走？還沒有去醫院看過我父親呢。”

確實，他們此行的主要任務，是去醫院看望楊文森父親的。

而且，即使盧丹想走也是不可能的，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偏僻小村莊，她就是連到哪里搭車都不知道。

第二十二章 回鄉探親 (4)

4

在縣城的醫院裡，盧丹第一次見到了楊文森的父親。

是楊文森哥嫂陪着他們一起去的，走進縣城醫院的一間病房，那裡面有六張病床，楊文森的父親和幾位病友同住。

楊文森的父親正躺在病床上，看見久別的兒子歸來，還帶來了從未見過面的兒媳婦，他的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

嫂子走到楊文森父親的病床旁，俯下身對着他親熱地說道：“ 爸爸，你的兒子們來看你了，你高興嗎？”

楊文森的父親點點頭，顯得很高興。

他的精神雖然還可以，但是人卻很枯瘦，臉上深深的皺紋密布，眼神渾濁，仿佛一盞燈已經燃盡了燈油，即將熄滅了。 

楊文森向父親介紹了盧丹。

“ 爸爸，您好。” 盧丹向楊文森的父親問好。她將買來的水果和點心等東西放在他病床旁邊的小床頭柜上。

楊文森的父親點點頭，看着盧丹，他很高興，但又仿佛不知該說什麼好。

停了一會兒，他期期艾艾地用方言很重的普通話問盧丹：“ 你有什麼好消息嗎？”

盧丹一時沒有聽懂，她不明白，他父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文森卻立刻明白了，他似乎有點不情願地回答道：“ 還沒有。” 

“ 為什麼？你們的年齡都不小了。” 楊文森的父親追問着。

盧丹這才恍然大悟，他父親說的“好消息” 指的是生孩子。

她差點要脫口而出，說道：“ 你問你的兒子吧。” 

但是她將這話咽了下去，保持沉默。

“ 這事以後再說吧。” 楊文森敷衍地說道。

楊文森的父親望着盧丹，仿佛認定不生孩子是她的原因似的，神情中有些失望，又有些責備。

又是那種責備似的眼神，一看見他們家人這種類似的眼神，盧丹的胸口就仿佛有什麼東西堵住，堵得她喘不過氣來。

病房裡靠牆只有一張長凳，夠坐兩個人的。嫂子親熱地拉着盧丹坐下，同楊文森的父親大聲地用方言說着些什麼。

楊文森坐在他父親病床的床沿上，哥哥站在一旁，他們一直用方言長篇大論地說着家常話，盧丹聽不太懂，也插不上嘴。

她只得客氣地呆坐着，臉上帶着有禮貌的微笑。而他們似乎也全然忘了還有她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只顧自己聊着天。

半天，楊文森才依依不捨地起身告辭，對他父親說：“ 您先休息吧， 我們下次再來醫院探望您。”

盧丹向他父親道別，楊文森的父親仍然是朝她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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