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伊甸園之夢(52) 

紅葉 作品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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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發生了怎樣天翻地覆的大事，春夏秋冬依然如常來臨，在這個蔚藍色的星球上，日復一日，太陽依然升起，落下。

許晨曦告訴柳雨薇：“ 陳靜姍找到我，問我能不能想辦法讓梁亞暉繼續回來完成博士學位，她願意幫忙。可是，校方答覆，已經太晚了，即使現在陳靜姍願意簽字擔保，也於事無補了。” 

有時，人想要彌補自己的錯誤，也沒有機會了。值得欣喜的是，性情剛強的陳靜姍居然有了如此之大的轉變，柳雨薇感嘆道。

現在，人間還有一樁恩怨，恐怕仍然是可以彌補的。 

想到這兒，柳雨薇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柳雨薇對鄭雲波說。 

“ 什麼事情？” 鄭雲波問。 

“ 是張琳琳。” 柳雨薇說。

這個名字，讓鄭雲波一震，他沉吟了一會兒。

鄭雲波隨即回答道：“ 對我來講，這已經是個陌生人的名字了， 而這個陌生人，現在同我毫無關係。”

“張琳琳現在暫時住在我這裡。她又病又弱，又憂鬱。。。”

柳雨薇簡單地敘述了一遍張琳琳的遭遇，她怎樣被那個男人拋棄，怎樣去找沈燦蘭，怎樣吃藥打胎導致大出血，沈燦蘭怎樣向她和許晨曦求助，他們怎樣送她去醫院。完完全全地，原原本本地都對鄭雲波說了。

鄭雲波靜靜地聽着，沒有任何回應。 

“ 你怎麼想？”柳雨薇問。

“ 我很高興。” 鄭雲波終於開口說：“ 我沒有想到報應居然來得這麼快，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 真的嗎？” 柳雨薇嚴肅地問：“ 你快樂嗎？你高興嗎？難道，除了這些情緒之外，你心裡沒有一點點對她的關心和憐憫嗎？” 

鄭雲波沒有回答。 

“ 你們打算怎麼辦呢？一直讓她在你這裡住下去？你可以憐憫她一時，但不可能讓她住一輩子的。 ”鄭雲波轉移話題問道。

“ 你有更好的建議嗎？”柳雨薇問鄭雲波：“ 我不能對張琳琳說：‘ 對不起，你打擾了我的生活，請你離開吧。’我們不能救了她一次，再放棄她不管。所以，我在等待着，等待着一個最好的安排出現。因為上天的安排，永遠都比人的安排更好。”

“ 是她讓你來對我說這些的嗎？” 鄭雲波開口問道。

“ 不是的，張琳琳說過，‘即使他原諒我，我也沒臉再回去了。’” 柳雨薇說。

“ 那麼，有關於她的一切事情，你都不必告訴我了。我早已經說過，張琳琳同我已經沒有一點關係了，她穿金戴銀，住豪宅開名車，或者是淪落街頭，窮困潦倒，都與我無關。” 鄭雲波冷漠地重複強調着：“ 她的一切，同我又有什麼關係？”

“ 如果你是幾個月前說這樣的話，我毫不驚訝。可是，你現在這樣說，就不得不令我驚訝了。”柳雨薇說。

鄭雲波覺得，柳雨薇話語中仿佛有種穿透力，似乎要進到他的

靈魂深處去。

柳雨薇接着說：“ 我希望，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張琳琳可以重新獲得幸福，重新開始人生的。即使她以前做了錯事，她也應該有一次改正的機會。世界上所有的恩怨，並不是只有生離和死別才能解決的。我想，即使是宋毅復活，只要他真心改悔，上天也會給他希望的。而張琳琳的命運，現在放在一個人手上。這個人，就是你，鄭雲波。”

鄭雲波問：“ 你知道她當初給我帶來多大的傷害嗎？”

“ 我知道。”柳雨薇說。

“ 但是，你仍然要我這樣做？” 鄭雲波問。

“ 對。”柳雨薇安安靜靜地回答。

“ 你以為，我還會接受她這樣的女人？”鄭雲波問。 

“ 是的。”柳雨薇誠懇地說：“ 只是，你需要一點點時間，來好好地說服自己的感情。”

鄭雲波說：“ 雨薇，我現在還在實驗室里，已經天黑了，不知道會不會下雨，我要回家了。”

“天上有星星，不會下雨的，今晚，會是個美麗的月夜。” 柳雨薇說。

三天過去了，鄭雲波並沒有出現，連許晨曦也早已放棄了希望。 

他對柳雨薇說： “ 別等了，鄭雲波不會來看張琳琳的。也不能責怪他，那件事情給他的打擊太大，我想，他的心已經徹底傷透了。 我們還是考慮一下實際的問題吧，等張琳琳病好了之後，我想， 我們還是鼓勵她去讀一門實用的職業訓練課程。有政府辦的這種訓練班，聽說很不錯，畢業後馬上就能找到工作。對了，沈燦蘭剛才打電話，說要過來同我們商量一件事情。”

有人敲門。 

“ 一定是沈燦蘭來了。” 當許晨曦打開門，他楞住了，站在門口的是鄭雲波。

“ 她在哪裡？”鄭雲波徑直問。 

許晨曦知道鄭雲波所問的“她”是誰，他示意在裡面的臥室里，鄭雲波便默默地走了進去。

張琳琳躺在床上，本來她有一頭烏黑飄逸的長髮，但此時，因為一直病着，沒有梳理，那頭髮亂糟糟地糾纏在一起。她的臉失去了往日的紅潤，兩頰瘦削，眼睛憔悴空洞地、無聊地望着天花板。怎麼樣都無法把她同往日那個漂亮的，神采飛揚的女孩子聯繫在一起，只不過是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

多少次，鄭雲波想象過他們的見面，而這個見面，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張琳琳現在終於受到懲罰了，而這個懲罰，是以前的他所期望的， 所樂於看見的。可是，他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反而只覺得心頭沉重。

“ 你來看我了？”張琳琳輕輕地問。

鄭雲波不語，他只是點點頭。

張琳琳苦笑了一下：“ 鄭雲波，你恨我嗎？”

“ 你是問以前，還是現在？”鄭雲波說。

“ 以前怎麼樣？現在又怎麼樣？”張琳琳問。

“ 以前我恨你，可是，現在我不恨你了。”鄭雲波望着張琳琳， 坦率地說。 

“ 你為什麼來？是想來看看我現在倒霉的模樣嗎？ ” 張琳琳黯然地說。

“ 我想。”鄭雲波望着張琳琳，清晰地說：“ 帶你回家。”

淚水迅速地湧進了張琳琳的眼睛：“ 我實在對不起你。這些天， 我一直在想過去的事情。記得嗎？我們倆結婚後，我在國內等待簽證的那段日子裡，你每天給我寫信，每封信都是好幾頁紙。我的生日，你讓你的同學給我送來一個蛋糕，還有二十四根紅蠟燭，因為那是我二十四歲生日，讓我喜出望外。在那時，我雖然感動，可是我仍然不愛你，只是想利用你出國，你對我確實是真心真意的， 而我，卻沒有同樣對待你。。。”

她猛烈地咳嗽起來。

鄭雲波慌忙拍打着張琳琳的背：“ 你沒事吧？”

在這一接觸之間，鄭雲波驀然發現她瘦得厲害。以前的張琳琳， 是豐滿嬌嫩的，而此時，她的背上瘦得能觸到一排排琴鍵似的明顯的肋骨。     

“ 你不必可憐我，你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記得當初你帶我去的那個有名的花園嗎？你告訴我，那個花園就叫做‘伊甸園之夢’。你還告訴我，那是一個老太太，用了一生的心血，默默地工作，獨自一人造了這麼一個美麗的大花園。你還說過，一個人播種了什麼，將來就會收穫什麼。這句話在那時就預言了我的命運了。我不能指望，我親手載種了荊棘，會收穫百合花的。”

張琳琳說着，哭了。

鄭雲波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 以前，我想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說實話，有段時間，我天天詛咒你。我希望你天打雷劈，我希望你不得好死，我想報復你。可是，自從經過了宋毅的這件事情，我的人生信仰，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一次變化。多少人為着不肯原諒人，為着發泄自己的怒火，不但燒毀了別人，也毀滅了自己。威利斯教授夫人都能原諒她殺夫的仇人，我為什麼不能原諒一個昔日的愛人呢？ ”

鄭雲波握住張琳琳的手，說道：“很久以前，我曾經愛過一個女孩子，可是後來她離開我了。我以為時間會消磨一切，當我有了新的戀情，會代替舊的感情。這年頭，誰離了誰不能活？ 可是，我就是忘不了她，她的美麗，她的聰明，她的浪漫，她的熱情，她的活潑。。。” 

“ 你真的肯原諒我，而且，也不再計較過去？” 張琳琳不信似的，怯怯地問鄭雲波。 

“ 對，讓我們重新再戀愛一次，好嗎？”鄭雲波說。

張琳琳哭着投入了鄭雲波的懷抱。 

柳雨薇悄悄地帶上門，多愁善感的她也流淚了。

“ 這個世界還是充滿希望的，不是嗎？”柳雨薇問許晨曦。

許晨曦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許晨曦深深地吻了柳雨薇，柳雨薇的眼中滿含着淚水，唇邊卻帶着個美麗如花的微笑。 

夢中失落的伊甸園，如果又能重建如初，失而復得，豈不是更珍貴，更美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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