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秋,美國達拉斯遠郊,路易斯威爾湖湖邊,天藍水碧,紅葉黃花,南方浸信會教堂里,一場婚禮正在進行。
音樂輕揚,盛裝新人在台上站立兩旁,正在回答“I do!"。新郎是成都小胖史蒂文,新娘是達拉斯姑娘勞拉。賓客滿堂,禮貌周到,大家都矜持肅穆,氣氛莊重,微顯清涼。全不見婚禮常有的那種花團錦簇,熱情洋溢的氛圍。
出國大潮20年未完成的徵文:
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
婚禮儀式很快結束了,賓客們跟新人依次握手,擁抱道別。
史蒂文坐上勞拉開着的車,先行離開。賓客盡散,車流卷盪起一路上的紅樹葉、黃花瓣......。
這場看起來草草收場的婚禮,讓人感覺不可理喻。確實,一直到昨天晚上,勞拉的父親普爾還跟她表示:不看好這場婚姻!幾乎所有到場的親屬賓客,都在新郎新娘背後直言不諱地告訴普爾:這可能是外國人拿綠卡的騙局,是早已耳聞目睹,見慣不驚的勾當。一個月前,勞拉把要跟史蒂文結婚的消息告訴父母之後,她父母也有這樣的擔憂,勞拉雖然已經反覆地向他們解釋過了,但是,不得不再次跟父親解釋:
史蒂文跟勞拉認識、戀愛差不多三年了。在北京,史蒂文是藝術學院的教師,有優越的職位和光明的前途,他現在已經放棄了一切,斷絕了退路。勞拉說:這次史蒂文來美國跟我結婚,完全就是為了愛情!史蒂文跟人們說的“綠卡騙子”完全是兩種人!所以,懇求父母和家人,為了我,接納他認可他,大家幫助他融入美國。
普爾和妻子瑪麗,雖然在感覺上還是老大不願意,但是,看起來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倒回1985年秋天,勞拉完成了在哈佛大學的博士論文答辯後,申請到一筆研究項目基金,是研究中國陶瓷藝術。她輾轉台灣,再來到北京中央工藝美院做訪問學者。當時,史蒂文剛剛從學院的陶瓷專業畢業,留校任教。學院安排史蒂文的進修科目,正好跟勞拉的研究課題相同,學院順便就安排他們在一處陶瓷工作室。學院要史蒂文協助勞拉,為她的研究提供便利。同時,學院也要求史蒂文,要定期匯報勞拉的行蹤。正好,勞拉需要向史蒂文學中文,史蒂文也想向勞拉學英文,兩人正好取長補短,相得益彰。
兩人在教室、圖書館、在陶瓷工作室朝夕相處,又常常一起天南地北考察外出、參加學術會議。從北京到景德鎮,從蘭州到敦煌,從河北到河南參觀古代窯址,現代陶瓷廠。拜訪各地名師、工匠、參觀博物館。把全國的彩陶、古瓷、窯址基本上看遍了。朝露寒暑、春去秋來,帥哥靚女,大風吹落葉,海浪擊礁石,他們就這樣,在長期的、順利的學習工作中,熱烈地相愛了。
當他們開始談婚論嫁的時候,麻煩就開始了:
首先,史蒂文剛滿28歲,而勞拉比史蒂文年齡大7歲。史蒂文父母認為:女孩子35歲,年齡已經很大了,男女年齡差距那麼大,生兒育女不好!勞拉的父母倒不覺得年齡差距是問題,他們是不相信史蒂文是真正愛勞拉。
然後,工藝美院的領導誠懇地給史蒂文講:勞拉從美國來中國之前,在台灣呆過半年,說是去考察故宮學習中文,完全沒那個必要嘛!所以,中國國安部對她是很不放心的。她在中國的一舉一動,我們學院都是要匯報的。再說,學院已經把你定為“第三梯隊”在培養,不久的將來,你就是學院的教授、專家、院系領導接班人,你可要好自為之呀!史蒂文對這些談話早有預見,他已經想通了,目前的狀況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認為:放棄了在學院的未來,是為找到新的未來,他實在是太愛勞拉了!
最後,史蒂文準備好書面材料,到美國大使館申請簽證。在跟簽證官面談時候,簽證官不無遺憾地對他說:你很誠實,填寫了你是共產黨員。美國移民局有規定,共產黨員是不允許進入美國的。簽證申請表上就歷歷在目:共產黨員、納粹、精神病人都是不允許進入美國的人群。
簽證被拒絕了,史蒂文無計可施。懷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史蒂文孤注一擲:向院黨委提出“退黨申請”!什麼!黨員自己提出退黨申請,建國後還沒聽說過!自然就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院系領導們多次找他談話,規勸他收回成命,愛惜自己,改弦更張;老師、同事、朋友們也紛紛來勸告他:你不值得,拿自己政治生命去賭什麼“愛情”!既然是美國人不同意,你就放棄了吧!況且,在北京,你找女朋友機會還多得很嘛......!
戀愛,常常使人走極端。史蒂文這時候已經一根筋了!仍然一意孤行。
工藝美院黨委只好把他的申請報告,專遞給上級主管部門——文化部黨委。經上級黨委討論研究,他們認為:史蒂文的退黨申請,雖然荒唐,但是仔細想來,黨員自願申請入黨,申請退黨,確實都沒有違反黨章。因此,他們還是簽署了“同意”。但是,作為一種改革開放過後的“共產黨員,中了資產階級糖衣炮彈,美女毒蛇的現象”,必須提起高度重視!文化部黨委向主管的下屬院校,下發了《情況通報》。人們知道這個“批准退黨”事件之後,都搖搖頭“不可理喻”。史蒂文明白,雖然這不是一種黨法黨規對處分,但是自己確實是自毀前程。雖然因此得到了合法進入美國的簽證,可能要把爹媽氣出病來!
弄潮乘風,風起潮湧,史蒂文終於踏上了美國土地。史蒂文很清楚:既然已經沒有退路,就必須要在美國呆下來!
史蒂文的英語其實已經不錯,勞拉耳提面命,教他已經三年了。丈母娘瑪麗是小學教師,駕輕就熟,瑪麗給他找出許多英文讀物,要史蒂文大聲朗讀,並逐一糾正,瑪麗還把史蒂文帶到教會,指導他閱讀聖經,給他講解,給他灌輸。史蒂文估計,她是要改變他那可能根深蒂固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呵呵!
然後,瑪麗還讓史蒂文跟親戚、鄰居廣泛交往,幫助他熟練英語交流水平......。這兩母女,開始從裡到外塑造一個全新的男人!史蒂文來美國才一個月,她們就推着他到一個超市找工作去了。史蒂文從來沒有開車的經驗,勞拉教他開車,特別有創意:一個周末,他們開車去了一趟俄克拉荷馬城,回來後,史蒂文就去考取了駕照,挺順利的吧!老丈人普爾覺得,這傢伙看起傻傻的,其實還不笨!他喜歡剛剛學會的一句中國話“馬馬虎虎!”
全家人在一起聊天,普爾說,我跟中國人打過仗!在上世紀50年代,普爾作為美國海軍陸戰隊士兵,參加過韓戰。史蒂文告訴他說,那時候,我爸爸是中國抗美援朝士兵,也參加過韓戰,誰知道你們是否遭遇過!普爾說,我瞄準了你爸,沒有開槍,要不然就沒有你這個馬馬虎虎!
嘿嘿嘿!
1989年春天裡,勞拉獵到了底特律市博物館的助理研究員工作,他們收拾了行裝,告別了普爾和瑪麗,開上勞拉的車,一路向北,從達拉斯直奔底特律。
那時候的底特律,早年的美國汽車工業重鎮,其鼎盛時期的輝煌,已經不再。由於飽受能源危機的影響,經濟滑坡,治安狀況惡劣。有些社區房價暴跌,甚至一些人拋棄住房,一走了之。那裡雜草叢生,野狗出沒,社區淪為毒販、妓女、流浪漢聚集之地。水電斷流,路燈被破壞,黑燈瞎火竟然成為真正的“鬼城”。市政府通告,這些社區的房屋僅售5美元一幢!只是要求購房者必須修繕並且居住在那裡,維持社區的存在。
史蒂文希望能發揚自己的藝術天才,畫畫賣錢維持生活。他開始在公寓裡,自製畫框畫布。然後,史蒂文花了二個月時間,精心地畫了幾幅油畫風景畫,帶到一個畫廊求售。畫廊老闆說,你畫得不錯,不過,現在風景畫題材不好賣,你能不能畫貓貓狗狗?或者馬牛之類的動物畫?史蒂文回家又花了兩星期,畫了二幅有馬群的油畫。史蒂文再來到畫廊,老闆出的價錢不能想象的低。他換了另外一家畫廊,也只出價200美元!而且,老闆現在還拿不出錢,要等畫廊將畫出售之後,才能有錢付給他。史蒂文知道,這相當於自己提供作品由畫廊寄售,畫廊並不看好他的畫,自然也就不收購他的畫,如果他的畫在畫廊賣不掉,還得自己拿回家去。
為此,二個多月的努力沒有任何回報,史蒂文沮喪了。
勞拉在電話本上翻找,意圖找到陶瓷工廠之類的場所,能不能用工作機會。翻遍了電話本,底特律只有幾個小型的家庭作坊,燒制陶瓷品,根本沒有工作機會。勞拉跟史蒂文商量,暫時把自己藝術家身段放下,還是到餐館去找工作吧,哪裡總是需要人,畢竟還有過一點經驗。史蒂文真沒有啥選擇,只得干起了侍應生。
勞拉發現自己懷孕了。不經意之間,上帝就送這孩子來了。勞拉內心並不願要孩子,她一直在採取避孕措施,誰知道失算了!史蒂文卻很興奮,自己的作品嘛!他一直在跟勞拉辯論:沒有孩子的家庭不是完整的家庭。這下如願以償。
好在當時底特律的房子挺便宜,他們很快找到了一處三居室的老房子。勞拉認為,老房子設計有風格。而且,竟然不用首付,就從銀行獲得貸款買下了,月付竟然比租公寓還便宜。
好事成雙!史蒂文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工作。那是在一次教會的活動時候,史蒂文跟一位教友交談,那教友得知史蒂文是學藝術的,很高興,他告訴史蒂文,自己的工作也是藝術設計,是珠寶公司做首飾的。他還說,自己的工作很特殊,明年可能要退休了。老闆希望能夠物色到一個人,頂替他的工作。史蒂文去了那教友工作的公司,看了他的工作是做什麼,立即將跟老闆提出,自己在大學時候是學工藝學美術的,願意來這裡學習一個月,不用付工資,保證能夠頂替工作!老闆欣然同意。
那教友的工作,在珠寶首飾製作生產工藝中,是很特殊的,在首飾設計圖出來之後,用蠟製作出實體模型。這種工藝是60年代從牙醫製作假牙的工藝技術轉移過來的。在製作首飾行業中,這是製作的第一步,要做完這件模型,後面的制模澆鑄、打磨拋光、鑲嵌鑽石才能進行。做這個工作,必須要有對物體的立體認識,還要有做微型雕塑的心平氣和。
美國人佩戴的首飾千奇百怪,製作者要有能力會做人物、動物、豬羊牛馬狗、鳥獸蟲魚蛇,花草牙骨各種各樣你不能想象的生活小物件。這種工作有很高的藝術效果,但是專業藝術家氣卻不屑於做,在行業中非常重要,但是能夠勝任的人才稀缺。很多美國人想做這工作,但是笨手笨腳就是學不會。
史蒂文一學就會,而且一做就好,這得力於長期的畫畫訓練,對形體的認識和自己的心靈手巧。公司老闆馬上就拍板僱傭他,並且給他很好的報酬。那教友退休後,史蒂文就完美地代替了他,而且越做越好,公司為了招攬生意,有意無意地把他的一些工作設計,推薦參加首飾展,還經常性地把一些作品發表在雜誌上。這種免費廣告,讓史蒂文名聲鵲起。一些雇不到這種人才的小公司也慕名而來,老闆笑了,史蒂文也笑了。
1991年,勞拉雖然是高齡產婦,但還是順利地生產了一位女孩,勞拉給她取名叫青花,史蒂文喜笑顏開,勞拉說,愁養不愁生!這才是自找麻煩的開始。
十年艱難的帶孩子過程,
史蒂文工作取得成功,成功建立自己公司,完成一系列作品。掙到很多錢,
勞拉的學術開始取得關注,勞拉被聘請出任底特律博物館長、雜誌主編。成功背後是夫妻關係的疏遠,
勞拉受聘為紐約大博物館東方藝術部主任,在哈佛大學講課、作為陶瓷專家出席收藏鑑定、受聘成為拍賣場專家,客觀上分居二地,
史蒂文過去的同學邀請他回國發展,為了滿足進大學教授條件,進大學學習,拿教育學學位,
2008年史蒂文被攬入江蘇省千人人才引進計劃,接受邀請回國任教。暑假期間仍然回到美國工作。
青花健康成長,錄取到一所私立教會大學,
2009年史蒂文返回美國,跟勞拉平靜地協商離婚。
2002年青花跟一位台北小胖在路易斯維爾小教堂結婚,
史蒂文在國內取得很大成就,在學院帶研究生、出版書籍教材、創辦公司製作室。被清華藝術學院邀請講學。
2005年經朋友介紹跟一位杭州女人結婚,現在杭州高科技新區開設一家珠寶設計銷售公司“曼蘊珠寶工作室”,
完成贈送給G20杭州峰會各國政要夫人們的禮物《國華胸針設計》獲得好評,復製品成為當年杭州最熱門銷售首飾。
生活沒有耽誤你,時代沒有耽誤你,是你的選擇耽誤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