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二十三對奇蹟(68)

紅葉 作品

第十八章 心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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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天向鍾思教授表白了。” 麗蓮說。

明知他有妻子兒女，卻仍然勇往直前，不得不佩服她追求愛情的膽色。劉凱璇覺得這種做法欠妥，但又不好充當道德評論員，一時沉默。

“ 鍾思教授怎麼回復？” 劉凱璇問。

“ 他拒絕了我。”麗蓮聳聳肩，臉上現出自嘲的表情，答案仿佛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從十六歲起，麗蓮就開始尋找愛情，對，少女的綺夢基本都是這樣開始的，她的也不例外。像童話故事中的那樣，有天一位騎白馬的英俊王子翩翩而至進入她的生活，兩人相親相愛，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過着幸福的生活。即使經歷了幾段失敗的戀愛之後，她仍然覺得前途光明，認為前方總有更好的機會在等着她。

兩年前，也正是她三十歲的生日那天，麗蓮卻忽然開始恐慌，驚覺身邊的女友們已紛紛結婚生子，而自己這些年來只是蹉跎了青春，連可以談婚論嫁的親密男友亦欠奉。

父親已去世，母親對她很好，從不催促女兒，無論是學業還是婚姻。麗蓮起先學的是工商管理專業，畢業後工作幾年，忽然覺得平淡無味，又重返校園，改修心理學。家境小康，手頭也有些積蓄，母女倆相依為命，日子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去。

麗蓮在鍾思教授診所對面的咖啡館裡耐心靜候着，就象一隻悄無聲息的貓。看到鍾思教授走近，她急忙起身從咖啡館出來，創造一次巧遇。

“ 教授，你好!”

鍾思教授看到麗蓮，卻並無驚訝的表情。心理學博士，開診這麼些年，對人的心理洞若觀火、明察秋毫，什麼沒見識過。

他問：“ 你找我？”

她點頭：“ 是的。”

“ 有什麼事情嗎？”

“ 沒什麼事情。”麗蓮笑：“ 我知道你每周三周五下午都來這診所。”

“ 你在觀察我？”鍾思教授說。

不錯，發現了他行蹤規律之後，這些天來，只要有空，麗蓮就暗暗地來到鍾思教授的私人診所附近，等待着。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她自己也不知道。

鍾思教授邀請：“ 進來看看嗎？我的診所並無特別之處。”

前台小姐朝他們打個招呼，又開始忙自己手頭的事情。麗蓮打量着周圍，診所里布置簡潔雅致，隨處可見的綠色植物和鮮花讓人感覺神清氣朗。

參觀着診療室，麗蓮說：“ 房間裡的那張床看上去很柔軟，躺在上面睡一覺肯定很舒服。”

鍾思教授不動聲色：“ 那是特別訂製的，務求使患者得到最優質的醫療服務。”

麗蓮隨即要求：“ 教授，請分析我的心理。”

“ 你不是我的病人，我毋需提供心理治療。”

“ 你是一個好老師，請幫助你的學生，我需要心理諮詢。”

“ 既然這樣，那好吧。”

麗蓮在診療床上躺下，鍾思教授關上門，卻有意無意地留着一條縫，麗蓮笑笑，她明白教授的用心。

鍾思教授望着麗蓮：“ 說說你的困擾。” 

麗蓮說：“ 我暗戀一個人。”

鍾思教授笑了笑：“ 那是一種美妙的情感，許多人在青春年少時都有過這種體驗。”

“ 我應該向他表白嗎？”

“ 為什麼不呢？” 

麗蓮黯然：“ 他已有妻子。”

鍾思教授凝視她，他的目光炯炯，像是要看到她靈魂深處去：“ 既然對方已婚，那就不必了。社會雖然開放，但基本的道德觀是不會改變的。暗戀的美好之處，就在於它的距離感。一旦進入真實的接觸之中，你會發現對方其實並不如你想象的那麼完美。相信我，再過十年，你也許連想都想不起來曾經暗戀過的那個人。”

麗蓮決定正視自己的情感，她勇敢地迎接鍾思教授的目光。他有一雙鈎人魂魄的明亮眼睛，他和藹可親，很受學生歡迎，課後也時時有人找他說話。他是她的夢中情人，她象一個小女生崇拜心儀的明星般被他深深吸引，他是她可以接觸到的最出色的男人。

“ 教授，那個人是你。我暗戀你已經有好久了。” 麗蓮說。

“ 謝謝你，我已經結婚了，與妻子感情融洽，家庭幸福。” 鍾思教授平靜地回答，推辭非常委婉，顧及到麗蓮的自尊心。

他接着說：“ 你也許目前處於感情空窗期，而且因為父親早逝，成長的過程中缺乏父愛，故此尋找精神寄託，陷入暗戀之中。你應該出去多交些新的朋友，擺脫寂寞，走出困擾。人生的路途中充滿機遇，有天你會遇見一個你很愛他同時他也很愛你的人，讓你感到真正的幸福和快樂。”

“ 你知道我的家庭情況？”

“ 我讀過你寫的自傳，記得其中提到過你的父親在你十四歲那年去世，你和母親一直懷念着他，細膩的描寫令人感動。” 

“ 謝謝你，教授。”

一段暗戀的感情，就這樣落花有意，奈何流水無情地隨風而逝。

唉，劉凱璇暗暗嘆息，她也可以猜想到這樣的結果。

“ 你上周五下午去了鍾思教授的私人診所，耽了一個多小時，你去那裡幹什麼？” 麗蓮忽然問劉凱璇。 

劉凱璇有些驚訝，她沒想到麗蓮居然象私家偵探一樣在監視跟蹤。

“ 我在教授的診所里體驗了一次催眠心理治療。” 劉凱璇據實相告。

“ 鍾思教授似乎對你有特殊的好感，為什麼呢？” 麗蓮問。

“ 我不知道，我並無精通讀心術。”劉凱璇淡淡地回答。

“ 他喜歡你。”

“ 他喜歡所有用功讀書、準時上課、認真交作業的學生。”

這倒是真的，鍾思教授對每個學生都是平等對待，並無偏袒，誰遇見學業上的困難他都會提供幫助。

“ 我想去對面酒吧里喝上一杯，你陪我去好嗎？” 麗蓮要求。

“ 好吧。” 劉凱璇想了想，答應了。

在酒吧里麗蓮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就醉了，劉凱璇不喝酒，她點了杯果汁。

她輕拍麗蓮的胳膊：“ 小醉無妨，大醉傷身，別多喝了。”

“ 別管我。” 麗蓮推開她伸出的援手。

當局者迷，勸說別人總是容易的，劉凱璇也曾戀愛過，也曾心碎過，知道箇中滋味。

象麗蓮這樣的女孩子，是在溫室里長大的嬌嫩花朵，住在舒適的房子裡，睡在柔軟的床上，每晚聽着母親講的童話而入眠。

伴隨着童話故事長大的女孩也許都是這樣的，夢想着自己是灰姑娘或者白雪公主的角色，將來和英俊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誰也不會設想自己是凍死在牆角的賣火柴的小女孩或者是追求愛情未果而變成泡沫的美人魚。她們看見的世界，只有美好溫暖的那一面。

而劉凱璇卻更像是田野里的一棵小草，她從十八歲開始就獨立，她知道她如果想擁有什麼，就必須自己努力去爭取。在異國他鄉吃一碗飯，也要靠自己的一雙手去掙來。生活，向她展示的是嚴酷無情的那一面。

新學期開學，麗蓮沒來，她靜悄悄地轉學了，沒有通知任何人，也和舊日的同學們包括劉凱璇斷絕了聯繫。

劉凱璇有些傷感，她沒想到麗蓮對鍾思教授動了真情，又為情所困而選擇離去。感情的問題旁人再勸說開導也沒用，只得等她自己慢慢領悟，時間會治癒一切的。她樂觀地想，等到有一天麗蓮找到如意郎君結婚，再生上幾個孩子，忙得團團轉之時，保證連想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曾經有過這麼一段暗戀。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象一江春水東流，總是要不斷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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