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二十四章  亭子間

早晨，沈雲飛醒來。

燦爛的陽光正灑滿了地，只看到房間裡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秦風是非常愛乾淨的，近乎潔癖。窗台上，有一盆不知名的小花，正迎着金色的陽光微笑着綻放。

屋裡的陳設簡單，床邊有個床頭櫃，有盞檯燈，相框裡放着一張照片。

沈雲飛拿起仔細一看，是話劇團的一張合影。

他和秦風並肩而立，對着鏡頭笑得陽光燦爛，前排正中坐着話劇團的團長高遠。他看見了姚夢雪的倩影，她是那樣的美，明眸皓齒，楚楚動人。還有陳霖，熱情開朗，才華橫溢。如今他們已是天人永隔，再也不能與之相見談笑，把酒言歡。

那些美好的，又帶着淡淡憂傷的回憶頓時湧上了心頭。

靠牆一張小方桌，兩把竹椅。一個衣櫃，還有就是一個小書架，排列着滿滿的書，簡單，卻整潔。

沈雲飛起床，走到外邊。這地方，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有一個小小的廚房和廁所，廁所里用的還是滬上罕見的抽水馬桶。

秦風正在小廚房裡忙碌着，一股蔥花的香氣撲鼻而來，沈雲飛睜大了眼睛，驚奇地問：“ 你什麼時候學會做蔥油餅的？”

“ 在香港的時候，你曾經提起過，你喜歡吃蔥油餅。到了上海後，我就學着做。希望你喜歡。” 秦風笑着說。

沈雲飛坐在小餐桌旁，驚訝地看着滬式早餐，豆漿，蔥油餅，鍋貼，仿佛變戲法似的出現在眼前。尤其是在這戰亂、物質匱乏的年代，能夠重新吃到秦風親手做的早餐，感覺真是太好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開始找房子，買了份報紙，查看上面的租房廣告。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租界的房子珍稀無比。由於大批的難民湧入，租界的人口爆增，一房難求。

秦風最初來上海的時候，先是在父親的住處打地鋪住了幾天，然後就搬到百樂門舞廳給外地員工住的集體宿舍里，等他有了點積蓄，就搬出來租了這間公寓，這地方還是當初鄭婉麗介紹給他的。

他們本來打算租有兩個房間的公寓房子，現在根本找不到。如今只好改變計劃了，秦風和沈雲飛合住他的小公寓，為董晴晴單獨租房。

按照廣告，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出租房，距離秦風的住處不遠。為了不讓三人行看上去太過奇怪，他們假稱是三兄妹，從外地來上海謀求營生的。按照年齡順序，秦風最大，是哥哥，董晴晴其次，沈雲飛則是最小的弟弟。 

房東領着他們上了狹窄的樓梯，用鑰匙開了房間門，他說：“ 就是這間了。這房間只能住一個人，你們誰住？”

秦風指着董晴晴說：“ 我妹妹住。”

這個房間朝北，面積狹小，高度只有兩米左右。上面是晾衣服的曬台，下面是廚房，是整幢房子裡最差的一間，俗稱亭子間。

秦風看看董晴晴，她打量着這個小小的亭子間。房間裡有一張小床， 一個小桌子，一把藤椅，一個小柜子而已。剩下的地方就只夠轉身的。

走到僅有的一扇窗邊，秦風往下張望，可以看到下面的街道，街頭的小販，不遠處有個熱鬧的菜市場。

董晴晴走了過來，也對着遠處眺望着，秦風問：“ 你覺得怎麼樣？” 

亭子間的缺點是冬天其冷無比，夏天又悶熱無比，不止於此，還沒有單獨的廚房和廁所，必須使用公用廚房和公用廁所。

但是董晴晴說：“ 這裡很好。我看就定下來吧。”

於是，秦風回頭望着房東， 說：“我們租了！”

那房東有張溫和慈祥的臉，大約六十來歲， 胖胖的，他看着他們，點點頭：“ 好，我姓王，你們可以叫我王先生，你們打算從哪一天開始租呢？”

“ 今天開始。” 秦風說。

“ 先付一個月房租，再加押金。” 房東說。

董晴晴要付錢，但秦風攔住了她，從口袋裡掏出錢來說：“ 我來付吧。” 

董晴晴執意不肯，她說：“ 我自己可以負擔的。” 

“ 嗨，自家兄妹，那麼客氣幹什麼？” 房東看着他們，笑道。

他看看秦風，又看看董晴晴，再看看沈雲飛，感受到年輕的、美好的、青春的氣息，在整個亭子間裡洋溢着。他讚嘆道：“ 你們的父母真是有福氣，生了這麼好看的三個小孩。”

房東把手裡的鑰匙交給秦風，拿走了秦風給他的錢。

秦風說：“ 晴晴，你看你還缺些什麼，我們去買。”

“ 不用了，屋裡有床，有桌椅，這些家具就夠了。” 董晴晴說。

秦風覺得有點心酸， 一個廣州城裡的富家千金小姐， 如今只能棲身於上海灘窄小的亭子間裡。戰爭，摧毀了多少幸福美滿的家庭。但董晴晴的精神還不錯，面色也比昨天紅潤了。

“ 先到我那裡去，吃完午飯後再過來。” 秦風說。

董晴晴的亭子間要與人公用廚房，而且鍋碗瓢盆都不齊全， 秦風就提議董晴晴以後每天到他這裡來吃飯。反正他也是要吃飯的，多加雙筷子就行。

“ 要買茶杯，碗，還要再買一張小床，給沈雲飛睡。” 秦風說。

忙忙碌碌中，時光過得飛快。

秦風在百樂門舞廳的工作時間是下午五點到凌晨兩點。他在上班之前提前做好了晚飯，沈雲飛這幾個月吃盡了苦頭，消瘦了許多，要給他好好補一補，讓他早日恢復過來。

所以， 秦風在廚房裡忙碌着，燉了一鍋牛肉湯，又做了兩個沈雲飛平日愛吃的菜，把飯也煮好。

他叮囑沈雲飛說：“ 我上班去了，晚飯我都做好了，你餓了的時候就吃。”

沈雲飛想起了什麼，他在背包里掏了一陣，掏出自己剩餘的所有的財產，把它統統交給秦風，說：“ 有你在就好了，這些我就不用管了。”

“ 好。” 秦風也不客氣，全盤收下，說：“ 我替你管着，省得你亂花錢。”

等到秦風凌晨兩點下班回來之時，他輕輕地打開房門，唯恐吵醒了沈雲飛。

天空中有一輪明月，如同銀盤般高高地懸掛着，清朗，明亮，又極美，灑下了如水柔情、似輕紗般飄渺的光。

如此美妙的、令人心醉的月光。

沈雲飛還沒睡，在等着他。

“ 你怎麼還不睡？”秦風問。

“ 睡不着。索性起床看看月亮，順便等你。” 沈雲飛答道。

秦風一邊洗漱，一邊和沈雲飛說着話。

沈雲飛問道：“ 你在百樂門舞廳的工作到底是什麼樣的？ 說來聽聽。”

“ 主要是領班，招呼客人。有時在樂隊裡當替補鼓手，偶爾也唱唱歌。”

“ 哦，還要唱歌。不過，你的歌聲很好聽，我都好久沒聽過你唱歌了。” 沈雲飛點點頭。

“ 現在太晚了，明天咱們一起唱歌。” 

“ 好的。有很多新的歌，我都想學會。”

。。。

他們繼續說着話，不知為何，他們倆仿佛總是有着說不完的話。夜裡聊着天入睡，第二天醒來後接着聊，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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