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三十二章 電閃雷鳴    

早已超過午夜兩點，已經三點多了，秦風還沒有回家。

長久的等待讓沈雲飛疲倦，他開始坐立不安起來，秦風不會出了什麼事吧？想到這里，他抓了件外套，就準備去百樂門舞廳找秦風。

這時，他聽見鑰匙開門鎖的聲音，秦風回來了。

“ 你怎麼今天這麼晚才回來，在忙些什麼事情？”沈雲飛問。

秦風疲憊地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簡單地告訴了沈雲飛今天發生的事情。舞廳被那幫人翻得亂七八糟的，他留下加班，幫助整理房間，以便第二天可以正常營業。

沈雲飛聽後，點點說：“ 我也聽說了，有人行刺一位姓朱的漢奸，所以華界警局出動抓刺客。那位刺客據說是軍統的人。” 

戰亂時期的上海名副其實地稱得上一個“亂” 字，剪不斷，理還亂，仿佛一團亂麻。

而宛若孤島的租界裡更是一片亂像，各類人種都有，英法德意美日等等，龍蛇混雜，良莠不齊。英租界，法租界，公共租界，華界，各據一方，各自為政。

各方勢力暗流洶湧，日本軍方勢力，投靠日本人充當走狗的漢奸偽政府，國民黨，共產黨，民主黨派等等。而各方勢力組織內部，也有許多臥底滲透，大批諜報人員潛伏，明爭暗鬥十分激烈。 

“ 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然後人毀之，國必自伐， 然後人伐之。” 

軍閥橫行割據，長期的混戰使得平民百姓流離失所，民生凋零。那些意志薄弱的人，面對日本人的金錢和地位引誘，往往就經不起考驗，淪為令人不齒的漢奸。

“ 那個鄭婉麗，很有可能和孫東越一樣的，是軍統的人。” 聽完秦風的敘述，沈雲飛分析說。

“ 不一定，也許孫東越是她的情人，入幕之賓。” 秦風說。鄭婉麗的社會關係復雜，她混跡舞場多年，與許多客人保持着說不清的曖昧關係。

“ 快睡吧。” 秦風對沈雲飛說：“ 明天你還要早起訓練。”

雖然秦風對沈雲飛說過多次夜裡不必等他， 但沈雲飛已經習慣如此，總是要等到他回家後，兩人說說話，才能安心入睡。他們平時無話不談，分享身邊發生的事情，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話。

“ 我今天收到了我父親的一封信，他邀請我去參加他小兒子的百日宴。” 沈雲飛說。

“ 他的小兒子？” 秦風問。

“ 對，也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小弟弟，他續娶的太太生的。” 沈雲飛回答。兄弟倆年齡相差十八歲，感覺總是怪怪的。

“ 你準備去嗎？”

“ 還沒想好，再說吧。”   

睡下後不久，秦風驀然從夢中驚醒。窗外電閃雷鳴，下起暴雨來。他起身，去關好窗戶。

突然，一道長鞭似的閃電甩過了天際，霹靂照亮了夜幕。緊接着的是一聲轟隆隆的炸雷響聲，將大地震動得瑟瑟發抖。陣陣的電閃雷鳴，傾盆大雨，驚天動地。

回到床邊，秦風忽然發現，沈雲飛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床上，躺在靠裡面的位置上。 

秦風不禁會心地笑了笑，沈雲飛天不怕地不怕， 奇怪的是，卻唯獨害怕閃電和打雷。

因為他曾經說過，他小時候親眼碰見過一次火紅的、奇異的球狀閃電從他面前滾過，將附近樹木擊倒燒焦，受了驚嚇。

至於那球狀閃電是否確實存在，秦風懷疑，但沈雲飛堅稱那是真的。

單人床不大，那就兩人擠一擠吧，沒關係，以前他們就連防空洞的泥地都睡過。他緊靠着沈雲飛躺下，胳膊碰着他的胳膊。

一道雪亮的閃電划過天際，秦風轉過臉來，凝視着沈雲飛的側顏，他似乎睡着了，面如美玉，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嘴唇的線條優美而誘惑。他的睡姿仿佛一尊俊美雅致的玉像，瑩光映雪。無論在怎樣簡陋的環境裡，都無損他那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 膽子這麼小。。。” 秦風輕輕地笑道。

沈雲飛忽然睜開眼睛了，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珠轉動着，眼角微微上揚，撩撥着他的心。最後，眼珠一眨不眨，定定地直視着他的眼睛。呼吸急促，溫熱的氣息吹在他的臉上。

他們就這樣面對着面，彼此注視着，秦風不再笑了，他只是深深地、如痴如醉地凝視着沈雲飛。

仿佛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之時，他們早已相遇、相識、相知、相依相偎。有多久了？一百年， 一千年， 一萬年，一億年？每一次相聚，都是久別重逢。

沈雲飛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仿佛突然觸電般，秦風只感到一股強大的熱流通過他的全身，帶來一陣陣輕微的電擊感。他的心臟狂跳着，跳動得那麼激烈，那麼奇怪，他無法抗拒，不能思想，失去了理智。

然後，閉上眼睛，秦風覺得他們是在親吻了。那麼熾熱、強烈、饑渴而細膩的吻，燃燒着他的面頰，沸騰着他全身的血液，燒燼了他的意識。

這次沒有喝醉酒，但秦風的腦袋暈暈忽忽、身體軟綿綿的，似乎醉得更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秦風才睜開眼睛，把目光從沈雲飛的臉上移開。 他迷迷糊糊地、費力地思索着：唉，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在他微醺沉醉的心中，那個答案並不重要。

兩人都安靜下來，許久沒說話。

秦風轉了個身，側臥着，背對着沈雲飛，身體一動也不動，似乎是睡着了。沈雲飛也翻個身過去，兩人背對着背，誰也不說話。秦風知道沈雲飛和他一樣沒有睡着，他可以由他急促的呼吸聲辨識出他激動緊張的情緒。

秦風努力地調復平整着自己的呼吸，維持着身體的固定，他希望沈雲飛認為他是睡着了的。他渴望能逃避去面臨現實，雖然他知道那早晚是逃避不了的， 但此時的他卻那樣想逃避。

悄悄地，秦風翻身而起，卻有一隻手拉住了他，又是那種觸電般的感覺， 一直連通到心裡。

沈雲飛的聲音響起，他問：“ 你要去哪裡？”

“ 我，去看看窗關好了沒有。” 秦風心虛地、輕聲地說。

天邊，又有一道鐮刀般的閃電撕開夜幕，一陣沉悶的轟雷聲滾過。

“ 我害怕閃電和打雷。” 沈雲飛壓低聲音，仿佛耳語一般，他簡單地說：“ 今晚陪我睡。”

“ 好。” 秦風回答。他走到窗前，察看了一下明知道已經關嚴的窗戶。

然後，他不聲不響地退了回來，面對着在黑暗中閃着寒光的炯炯雙眸，他本能地顫栗了一下。躺回枕頭上，秦風翻過身來，仍然背對着沈雲飛。

兩人誰也不開口，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有清冷的夜色，浸透在大海暗暗涌動的波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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