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四十六章 驚醒夢中人

鄭婉麗悄悄地觀察着秦風，她發現這段日子他憔悴了，消瘦了，就像一棵青蔥的樹，缺乏養分一般枯萎下來。他的雙眸深處多了一抹抑鬱，那陽光般發自內心的喜悅的笑容消失了，上班時他臉上掛着的是職業性的微笑，仿佛秋日裡蒼白的一縷殘陽。

休息的時候， 鄭婉麗叫住了秦風：“ 來，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秦風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了。他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有看不見的憂愁寫在他的眉頭，孤獨噬咬着他的心靈，那高高的白皙的額頭上，飄落一絲寂寞的黑髮。

“ 你表弟。。。” 鄭婉麗試探性地問：“ 怎麼不來舞廳找你了？”

秦風蹙了眉，說：“ 哦，他搬走了，搬回他父親家住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抽出一枝煙，點燃了，深吸了一口，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不知名的遠方。秦風也開始抽煙了，鄭婉麗有些吃驚。

秦風的思緒隨着煙霧飄飄蕩蕩，從表面上看，他的人生已經走上了正軌，確實，韓怡婷很可愛，也很聰明，從她的眼睛裡，他能看出她真誠的愛意。但是，不知為何，他就是對她愛不起來。

他想念沈雲飛，想念着過去的點點滴滴，那些美好的珍貴的記憶。如果沈雲飛和某個女孩子結婚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那可怎麼辦？每次秦風只要這樣一想，就會從心臟一直抽痛到頭頂，喉頭髮緊，喘不過氣來。他覺得自己就快得神經病了。

一段刻骨銘心的、不受理智控制的感情。秦風覺得自己太可笑了，他讓沈雲飛理智，而他自己反而倒先發了瘋了。

鄭婉麗冷眼旁觀着，她知道他們之間出問題了。這段感情確實是有點驚世駭俗，離經叛道，為世俗所不容。

但是，這世上，哪有什麼亙古不變的正道和真理？她欣賞那些追隨內心的呼喚、不走尋常路的人。

取了一支煙，鄭婉麗點燃了，她的眼睛緊盯着秦風，從容地說：“ 告訴我，你的苦惱，說說你們的故事。苦惱如果有人分擔，苦惱減半。我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而且，我不會象那些自以為是的封建衛道士一樣，做任何道德上的評判。”

這番話觸動了秦風內心深處的那根弦，這些天來，他實在是太苦惱了，他的確需要有人傾聽，分擔他的苦惱。否則的話，他就快被苦惱壓垮了。

“ 這裡不方便說，改天，改天我一定會告訴你。”秦風說。 

晚上十點左右，卻發生了一件意外。舞廳的大門突然發出一聲巨響，秦風愕然望去，只見有個滿臉橫肉、渾身酒氣、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沖了進來，他來勢洶洶地直奔鄭婉麗而去。

秦風認識這人，他是個日本軍官，叫佐藤太郎，到舞廳來跳舞見到鄭婉麗後就迷戀上了她，但鄭婉麗不肯為日本人伴舞，惹怒了他。這次肯定是來找麻煩的。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轉眼之間，佐藤已經衝到了鄭婉麗的身邊，把她撲倒在地，引起眾人一片驚叫。“ 哈哈哈，”他的狂笑聲充滿了整個混亂的舞廳。

鄭婉麗被佐藤撞倒後，他兇狠地拽着她的頭髮往後一拉，她頓時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只見他的面色陰沉，胳膊上的肌肉粗壯凸起，臉與她靠得很近，目露凶光，噴着刺鼻難聞的酒氣，她咬着牙忍痛不吭聲，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這時，鄭婉麗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有力地響起：“ 住手! 別碰她!”  

她看到秦風衝過來，一腳就朝佐藤踢過去，佐藤放開了她，轉身過去對付秦風，兩人隨即展開了激烈的搏鬥。

一位服務生將鄭婉麗從地上扶了起來，她驚心動魄地看着兩人打鬥的場面，不禁對着秦風驚呼道：“ 小心!” 

秦風逐漸占了上風，他將佐藤的手臂反剪在身後，按在地上，旁邊的幾個服務生們一涌而上幫忙，把佐藤緊緊地壓住。

鄭婉麗驚魂未定，她用手攏了攏凌亂的頭髮，整理了一下衣服。

秦風鎮定地對所有圍觀的人說：“ 沒事了， 大家散了吧。” 

他吩咐一位領班給警察局打電話報案，又對門衛說：“ 佐藤先生喝醉酒了，酒後失德。如果他下次再來的話，你就立刻攔住他，通知我們。”

有條不紊地、鎮靜地處理完這樁突發事件後，擔心鄭婉麗的安全，秦風決定親自護送她回家。

他叫了車，駛往鄭婉麗的住處，一路上，兩人都沉默着。

走進那幢房子，女傭立即迎了出來，看見鄭婉麗玉容慘澹，鬢髮凌亂，她不安地問：“ 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鄭婉麗擺擺手，對女傭說：“ 替我放好洗澡水，你就去休息吧。” 

女傭退下後， 屋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鄭婉麗倒進了寬大的沙發里，開口對秦風說：“ 多謝你。”

“ 別客氣。” 秦風說：“ 你有沒有受傷？”

被佐藤撲倒在地時， 鄭婉麗被他拽住頭髮望後猛拉，拽掉了幾縷頭髮，她搖搖頭說：“ 沒有，你呢？”

秦風說：“ 我沒事。”

“ 今晚陪陪我，好嗎？我還是有點心神不定。這裡有幾間空着的客房，你可以隨便挑一間。” 鄭婉麗請求道。

“ 好吧。” 秦風想了想， 同意了。

鄭婉麗也是位有個性的女子，雖然是舞女，但能夠有勇氣拒絕為日本人伴舞，也是很了不起的。  

到浴室泡了個澡，換上家居衣服，套上粉紅色的繡花緞拖鞋，鄭婉麗回到客廳里，她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她拿了一瓶洋酒，給自己倒上一杯， 問秦風要喝一杯嗎？

秦風搖搖頭。鄭婉麗對秦風說：“ 來，說說吧，告訴我你的苦惱，這裡沒有別人。說吧。” 

“ 你今天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秦風說。

“ 我才沒有那麼嬌弱。” 鄭婉麗說：“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會嚇得暈倒的女人。倒是你，我擔心你就快被你的苦惱壓垮了。” 

鄭婉麗那坦誠和關懷的眼光讓秦風覺得可以一吐胸臆，在她的面前，沒有什麼秘密可隱瞞的，即使是一段驚世駭俗、為世俗所不容、違背世俗道德觀的感情，她一定會耐心地傾聽，理解他的。

於是秦風說出了他和沈雲飛的整個故事，從廣州的那條橋上的偶然相遇，到話劇團相處的日子，一起躲防空洞，避難香港，來到上海。。。他說得非常坦白，完整，一直說到他們決定分手的那天。

他自己也很困惑，他也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何時產生的，為什麼會產生的？一粒感情的種子，靜悄悄地破土發芽，靜悄悄地長大。。。只是等他發現的時候，它已經在他的心裡長成了參天大樹，盤根錯節，深入骨髓血液之中。想要拔除它，傷筋動骨，痛徹心扉，談何容易。

當他說到那次沈雲飛冒着生命危險， 輾轉千里到了廣州，想去香港找他，結果他人在上海，沈雲飛白跑一趟，但也毫無怨言。

鄭婉麗聽後深受感動，對沈雲飛讚不絕口：“ 這小子天生金剛膽，年紀輕輕，有魄力有膽量，認定什麼就堅定去做，哪怕赴湯蹈火，真是令人敬佩。”

“ 如果誰這麼真心地對我，忠貞不二，別說是這麼出色的一個人，即使他是妖或是鬼，我都愛他。你真是得了珍寶而不珍惜，就這樣讓他走了？” 

“ 你們確實面臨着一些棘手的問題， 但也不是不可以解決的。你沒聽說過這句話嗎？ 千金易得，真情難買。。。”

人生很奇怪，秦風想，他的苦惱，無法向任何親人、朋友訴說，包括親如母親的姑姑，但卻可以向鄭婉麗盡情地吐露。

深夜，秦風睡在一間客房裡，他很快睡熟了，進入了夢鄉。

忽然，他從夢中醒過來，在半夢半醒的朦朧中，發現旁邊躺着個女人溫香軟玉的身體，她的手指正在他的胸前解他的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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