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六十六章 紅顏薄命 

百樂門舞廳里熱鬧依舊，鄭婉麗這晚坐檯，陪着兩位客人陳先生和吳先生喝酒談笑聊天。

這兩位都是鄭婉麗的熟客，上海灘腰纏萬貫財大氣粗的富商。

鄭婉麗穿着銀色軟緞旗袍，微卷的一頭黑髮披在肩上，鬢邊簪着一支別致的鑲鑽銀花，由細細的銀絲編就。眉如翠黛，輕點丹唇，秋水般的眼波流轉，迷得多少狂蜂浪蝶神魂顛倒。

舞池裡燈紅酒綠，霓虹燈旋轉着，在地板上投下五彩繽紛迷離的光，舞客們跳着舞，談笑着，樂隊如行雲流水般演奏着一支又一支的舞曲，侍應們送上酒水。一派紙醉金迷的景象。

秦風今天加班，他在三樓的一間副經理辦公室里，處理着一些積壓的事務。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十一點多，他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準備結束工作回家去。

就在此時，突生潑天橫禍。

一位穿深色西裝、戴着墨鏡壓低帽沿的中年男子忽然出現在舞廳里，他不動聲色地快步走向舞池邊，仿佛人畜無害的樣子。

霓虹燈光暗了下來，樂隊正奏着一支優美抒情的慢步舞曲。

中年男子若無其事地走近鄭婉麗所在的那桌座位前，突然從懷裡拔出一把手槍，向鄭婉麗連開幾槍，然後轉身逃走。

“砰砰砰!” 清脆的槍聲響起，劃破了舞廳里輕歌曼舞。

事出突然，所有的人都楞住了。等到人們反應過來，舞廳里一片譁然，尖叫聲，桌椅倒地聲，腳步聲，亂成一鍋粥。人們爭先恐後地湧向大門口奔跑逃命，場面混亂無比。

兇手也未耽誤時間，他隨着四處逃散的人群混出了舞廳大門，迅速地離開，飛奔着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秦風聽見樓下的槍聲，喧鬧聲，慘叫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炸開，他立即意識到出了大事。

他衝下樓，抓住一位侍應，急切地問：“ 怎麼回事？”

“ 鄭小姐。。。有人開槍。。打傷了鄭小姐。”侍應渾身顫抖，驚恐萬分地說。

衝到鄭婉麗身邊時，秦風看見鄭婉麗倒在地板上的血泊中，她的眼睛微睜着，胸部起伏，重重地拼命地呼吸着，臉色白得像紙一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就連口紅也遮蓋不了那份慘白。

兩位客人陳先生和吳先生早已本能地逃命，跑得無影無蹤。

她的身上中了三槍，分別在頸部，手臂，和腹部，鮮紅的血正不斷從傷口中湧出來。

秦風的腦海里有剎那間的空白，但他隨即清醒冷靜下來。找不到繃帶，情急之下，秦風撕破了自己白襯衣的袖子，為鄭婉麗包紮止血。

他對一位年輕的侍應說：“ 快，快讓老劉開一輛車來，送鄭小姐去醫院急救!” 

舞廳的司機老劉急忙開來了一輛車，秦風抱起鄭婉麗，坐進汽車後座里，他說：“ 趕快! 到最近的醫院!” 

司機老劉點點頭，以最快的速度飛馳趕往最近的醫院。

“ 婉麗，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秦風說。鄭婉麗已經神智不清，陷入昏迷狀態，她身上的血染紅了秦風的衣服。

到了醫院之後，醫生和護士見狀，趕忙把鄭婉麗火速推進急救室，秦風焦急地等在急救室外面。

段老闆接到消息後緊急趕來了，還有鄭婉麗的一些親朋好友們，都陸續趕來了醫院，等待在急救室門口。

不久，急救室的門緩緩打開，鄭婉麗躺在手術台上，仿佛睡着了，她的面色同床單一樣雪白，毫無生氣。有位護士正用一張白被單，把她整個地蓋住，連同那張依然美麗如同大理石雕像般的面龐一起蓋住。

“ 她去世了。” 一位醫生走出來， 用平靜的聲調宣布道：“ 她的傷勢過重，搶救無效。很抱歉。”

秦風默默地低下頭，淚灑當場。鄭婉麗的姐姐和好友們抱頭痛哭不已，急救室外響起了一片悲泣聲，仿佛一直連綿不斷地在整個蒼穹中迴響。

距離上次除夕之夜的歡聚只過了十多天而已， 沒想到轉眼之間已是天人永隔。鄭婉麗還那麼年輕，年僅二十三歲。

走出醫院，天氣已經相當寒冷了，醫院大門前的幾棵梧桐樹，早已落光了樹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與枝杈，在殘酷的嚴冬里蕭瑟着。

秦風不知自己是怎樣回到百樂門舞廳的。巡捕在槍擊案發生後不久就趕到了凌亂狼藉的現場，對在場的所有人員進行了搜查，結果一無所獲。兇手早已逃之夭夭。

巡捕詢問門衛小王是否看到了兇手的模樣，小王回答說當晚的客人很多，絡繹不絕地進出。槍擊發生之後，人們爭先恐後地湧向大門口逃命，他被擠到一個角落裡，自顧不暇。 

秦風不信兇手會沒有留下任何半點蛛絲馬跡，巡捕們走後，他在舞廳里仔細地反覆地搜索着。

在靠近舞池的一個隱蔽的角落裡，秦風瞥見了一枚領章，頓時間，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冰冷凝固了，那是一枚日本軍官的領章。他曾經見過這枚領章，此時出現在這里，說明這個人當晚來過。 

秦風走到小王身邊，攤開手掌給他看這枚領章，見小王慌亂地迴避的眼神，他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 你看清兇手了，是嗎？” 秦風問。

小王定定地望着秦風，慢慢地搖了搖頭，他一言不發，嘴唇閉得緊緊的。

一改平日的溫和，秦風一把抓住小王胸前的衣服，他嚴厲地、迫切地追問道：“是佐藤太郎嗎？”

“ 我。。。我不敢阻攔，讓他跑了出去， 他手裡有槍。。。” 小王低聲地回答。

秦風心底的悲痛和憤怒在擴大， 擴大成了一片洶湧的波濤席捲而來，波濤中仿佛有聲音在吶喊：嚴懲兇手! 

鄭婉麗被害案在上海灘引起了很大轟動。

小報上各種新聞報道滿天飛，因為鄭婉麗是百樂門的頭牌紅舞女，身份特殊，所以那些小報繪聲繪色地編造着許多子虛烏有的桃色新聞。

眾說紛紜，有的說鄭婉麗是遭到了軍統特工的暗殺，有的說是被漢奸暗殺，還有人認為她長期混跡在聲色場所， 男女關係混亂，她的某位情人因為被她欺騙感情和金錢憤而殺人，就是純粹的情殺。

這些黃色小報的謠言中傷讓熟悉鄭婉麗的親朋好友們非常氣憤，雖然她是位舞女，但也有自己的原則和堅強不屈的性格。

秦風聯同鄭婉麗的親友向法庭遞交了訴訟，要求嚴懲兇手佐藤太郎。他因為鄭婉麗不肯為他伴舞而懷恨在心，從而報復殺人。證據有現場發現的佐藤太郎的一枚日本軍官領章和門衛小王的證詞，而且此人先前也有到舞廳鬧事騷擾鄭婉麗的前科。

但要小王出庭作證時，卻遇到了難題。小王辭職了，連夜躲到了鄉下，死活不肯再露面。

“ 僅憑一枚日本軍官的領章，這能說明什麼嗎？”

法庭駁回了訴訟。其中歸根結底的原因，是法庭當局不敢得罪日本人。

這樁謀殺案隨着時間的推移最終成為懸案， 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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