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七十四章 收養孤兒 

秦風第一次見到鄭婉麗的遺孤鄭銘，是在孫東越的表姐夏太太家裡，一幢弄堂里的石庫門房子。

孩子已經四歲多了，長得相當俊俏，有着白璧無瑕細嫩的皮膚，兩道濃黑秀氣的眉毛，和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秦風不禁感嘆着遺傳的神奇，他簡直就是一個男兒版的小小鄭婉麗。養父母給他改了個名字叫夏銘。

夏太太是位胖胖的婦人，她的丈夫夏先生經商，兩人婚後多年膝下無子。

秦風客氣地與夏先生打了招呼，他看到一個身材健壯，目光精明的中年男人，對太太滿臉的倨傲和冷漠。

而這次秦風再去看望孩子的時候，情況卻起了決定性的變化。

敲了半天，才有人來開門。夏先生直挺挺地站在門裡，一陣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他的臉色通紅，顯然是喝醉了。

秦風不禁皺了皺眉，他用眼睛尋找着夏太太和孩子的蹤跡，瞥見孩子仿佛受驚的小兔子，躲在客廳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 夏太太呢？” 秦風問。

“ 我就是。” 忽然間，有個穿紅色的綢緞衫褲的年輕女人不知從那兒鑽出來了，她的手裡抱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瞪視着秦風問道：“ 你是誰？找我幹嘛？”

秦風沒理她，他走過去蹲下來，想摸摸孩子的頭髮，他的手剛碰到孩子，那孩子立刻渾身掠過一陣驚悸。

小心地撩起孩子的衣袖，秦風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在那白皙稚嫩的胳膊上，一條條血痕清晰可見。再檢查他的身上，腿上，到處都是被鞭打的累累傷痕。下手竟如此狠毒!

怒火在秦風的胸膛里燃燒： “ 這是誰打的？”

“ 是，是。。。” 孩子不敢說。他驚懼地、愣愣地望着秦風，大眼睛一眨不眨，失魂落魄，顯然是嚇壞了。

“ 他不聽話， 就是該打!” 女人惡狠狠地瞪立起兩個眼睛像要吃人一般，尖聲說道。

“ 你再敢碰他一下，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秦風厲聲警告。

秦風想問夏先生要點藥膏給孩子上藥，但他剛站起身來，那孩子就忽然伸出小手拉住秦風的衣襟，哀求道：“ 叔叔，不要走！”

秦風慌忙把孩子抱起來，輕輕撫摩着孩子的脊背安慰道：“ 放心吧，我不走。好孩子，別怕。” 

他問孩子：“ 你媽媽呢？”

“ 那隻不下蛋的母雞，早就該休掉了! 她已經回娘家去了。” 女人直瞪着秦風，尖叫着搶答道。

她轉向夏先生，嚷着：“ 把這個有爹生沒娘養的野種趕出去! 我兒子才是你的親生骨肉，將來夏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從她的言語中秦風得知，夏先生在外偷偷包養了情婦，還生了孩子。夏太太得知後氣得回娘家去了，與丈夫決裂。情婦立即就帶着她的孩子搬進來，鳩占雀巢。

鄭銘這孩子如今雙方誰都不想要，從養父母的寵兒變成了累贅，鄭婉麗的姐姐無力收養他，夏先生準備送他去孤兒院。

從孩子的身上，秦風仿佛看見了幼小的自己，孤獨無助，任人欺凌。他的心頭髮緊，有股悲傖惻隱的情緒頓時抓住了他。

他溫和地問孩子：“ 願意跟我走嗎？” 

孩子懂事的望着秦風，點了點頭。

“ 既然如此，那這孩子就交給我吧。” 秦風對夏先生說。 

夏先生巴不得早日甩掉這個包袱，立即同意了。秦風隨即抱着孩子，走出了夏家。

取出鑰匙開了門，見沈雲飛正捧着一本書看得聚精會神。一眼看到秦風抱着個小孩子進來，孩子伏在他的肩頭沉沉睡着了，他詫異得瞪大了眼睛。

“ 這是誰家的孩子？”他問。 

“ 噓，別吵醒了他。” 秦風做了個手勢，示意沈雲飛噤聲：“ 這是鄭婉麗的孩子，現在他無家可歸，我們得收留他。”

給孩子脫了鞋，將他放在床上，沈雲飛伸手想去摸孩子的頭髮。孩子醒了，警覺地把頭轉了過去，白皙而俊俏的小臉上一副戒備神情。

“你最好別碰他。” 秦風說：“ 他身上都是傷。”

“ 什麼？”沈雲飛驚異地問：“ 怎麼回事？”

秦風擰了塊熱毛巾，給孩子擦乾淨了手臉，又洗了腳，孩子連打了幾個哈欠，睡意朦朧。秦風用被子輕輕地蓋住孩子，孩子乖乖地閉上眼睛，想是太過疲倦，幾乎是立刻就酣然入睡了。

把全部經過告訴了沈雲飛，沈雲飛聽完，看了床上那熟睡的孩子一眼，他問：“ 你會帶孩子嗎？” 

“ 我雖然沒帶過孩子，但是可以學嘛。孩子已經四歲多了，不用餵奶換尿布，省事多了。咱們白天把他送到幼稚園裡，晚上再接回來。” 

“ 今晚要和孩子同睡一夜了。” 秦風有些抱歉地說：“ 明天買張小床，把那間書房改成孩子的房間。”

沈雲飛看着孩子，怎麼也沒料到今晚要和這孩子同睡。

關燈之後，孩子睡在他們中間，沈雲飛小心地不敢翻身，怕碰到孩子，許久他才朦朧地進入了夢鄉。

半夜，沈雲飛忽然驚醒了，他發現孩子已經下了床，赤着小腳，茫然地睜着惺忪的眼睛，搖搖晃晃地站在地面上。

秦風也醒了，他知道孩子是想上廁所了，急忙帶着孩子去衛生間。

孩子無非是吃喝拉撒睡這幾樣，只要把這幾樣照顧好了，孩子就能健康成長。不久，秦風就熟練地掌握了帶孩子的技巧，做得溫存而細緻。

他們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叫做銘寶。白天，把銘寶放在幼稚園裡，晚上再接回來。銘寶也很爭氣，吃得香，睡得好，幾乎從來沒有生過病。

這天秦風有生意上的應酬，夜裡回家後，看見沈雲飛用幾條被子在床上堆出戰壕來，正和銘寶用木頭做的刀槍興致勃勃地打仗玩。

秦風搖搖頭，覺得他帶了兩個孩子，一個大孩子， 一個小孩子。

銘寶忽然回過頭來，望着秦風，對秦風莞爾一笑，秦風被他酷似鄭婉麗的一笑震懾住了，心神不覺一陣恍惚，沒想到這孩子的笑容竟有如此的魔力。

秦風倚窗而立，遠眺夜空，天邊懸着一彎銀鈎似的上弦月，幾顆閃亮的星星鑲嵌在黑暗的蒼穹里，明眸般發着清清幽幽的光，仿佛在靜靜地凝視着大地。

這夜銘寶玩得高興，不肯睡覺。

秦風把銘寶放在小床上，細心地蓋好被子，哄他入睡。沈雲飛聽到秦風在低低地唱着一支自創的兒歌，似乎是催眠曲。他不禁側耳仔細傾聽，秦風有一副好歌喉，歌聲清澈動聽。

“ 風兒吹，樹兒搖，天黑了。

小蜜蜂，已休息，小鳥兒，也回巢。

小寶貝，快安睡，夢裡花落知多少。

明天太陽高高照，快快樂樂起個早。

。。。”

歌聲越唱越輕，沈雲飛覺得自己仿佛也被催眠了，他的神志也跟隨着恍惚起來，眼皮沉重，朦朧欲睡。

“ 銘寶睡着了。” 這時秦風進臥室來，輕聲說道。

沈雲飛的眼光投注在秦風身上，他怎麼會對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小孩子，那麼的耐心細緻疼愛？ 認識這麼久了，沈雲飛再一次被秦風的善良而感動了。 

。。。

在南京的府邸里，沈鵬將軍煩躁地走來走去。

春去秋來，四季連綿。靜觀其變，靜觀其變。沈鵬將軍喃喃自語，反覆地念着這四個字。他已經靜觀了好幾個月了，但現實總是當頭一盆澆醒美夢的冷水，澆得人透心涼。

不知秦風給兒子灌了什麼迷魂藥了，他們的感情並未生變，居然還收養了個孩子來，儼然一家三口共享天倫之樂。

他知道兒子是個專情的人，一旦愛上了就會死心塌地，這點他像他的母親。本以為強烈的感情不會長久，沒想到風助火勢，火焰反而越燒越旺。

外界的局勢也越來越緊張動盪，1940年9月27日，這是一個銘刻在歷史上的日期。在這天，德國、意大利、日本三國在柏林簽訂了軍事同盟條約，法西斯軍事侵略集團正式成立，戰火開枝散葉般在全世界範圍內迅速蔓延着。

沈鵬將軍攥緊了拳頭，緩緩下了決心。

只要秦風從這世間消失了，兒子再傷心，最多過個三年五載，也就淡忘了。到時候兒子改邪歸正，自有新歡代替舊愛，他不信兒子真的會與秦風同生共死，生死相隨。

想到這裡，沈鵬將軍喚來了心腹老張，低聲吩咐了幾句。他的聲調冷冷的，猶如山頂白皚皚的積雪，無論夏天炎熱的陽光怎樣照耀，也融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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