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二十一）

“海健，你明天能不能請假不去上班，好嗎？“ 我一邊接過海健遞過來的熱毛巾擦着臉，一邊苦愁地看着海健。“為什麼呢？周芸，你有什麼事兒嗎？開的抗菌素每天有吃嗎？乳腺炎嚴重的話需要開刀引流，而且也不能餵奶了，是不是痛得很厲害？“ 海健一手抱着孩子，另一隻手伸出來摸着我的頭說“還有發燒嗎？“。

我把他的手推開，“燒到是不燒了，只是頭成天暈暈的，沉沉的，關鍵是睡不着覺，心情特別不好，打不起精神來，你說我這輩子還會好起來嗎？“ 。

“周芸，別東想西想的，誰說不能好起來呢？你就放輕鬆，好好休息，慢慢就恢復了，知道嗎？“說着說着海健就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我突然感到一陣溫暖，像救命稻草似的，我緊張地把他的手死死拽住，“海健，我怕，你不知道我好害怕。“ “怕什麼？你在說什麼呢？周芸！“。

“海健，我怕我會一直好不起來，我怕我今後一輩子都會起不了床，孩子也沒法照顧，我就是一個廢人，你也不會愛我了！“說着我把頭靠在海健的身上就開始哭起來了。

“周芸，別這麼悲觀，沒那麼嚴重，我們都是學醫的，各方面的條件都算不錯的了，看病吃藥也方便，主要是你要振作起來才行。“海健安慰我說。

“可是我看不到希望，尤其是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就莫名其妙地心慌，情緒特別低落，忍不住想哭，你說這是不是產後抑鬱症呢？“ “別瞎說，你那麼樂觀開朗的人怎麼會得抑鬱症呢？周芸，都是因為你最近一直待在家裡面，待傻了，過幾天帶你出去曬曬太陽，呼吸點兒新鮮空氣，心情會好一點，好嗎？“。

“不，不要，我不要岀門見人，你看我現在這個鬼樣子，髒兮兮的，邋邋遢遢，怎麼好意思見人呢？“我一個勁地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行，行，你不想岀去就算了，那我就讓你的好朋友們一起來看看你，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免得你老是這樣胡思亂想。“海健皺着眉頭看着我說。

“也不要，千萬不要叫人來家裡，誰我都不想見，什麼好朋友，即使是曾莉來我也不想見，我只想天天守着你，你不要去上班了，好嗎？“ 我把雙手放在他的手心上，輕輕地來回撫摸着他的十個手指。

“海健，你是我的唯一依靠，兒子這麼可愛這麼小，他的一切都靠我和你，你千萬不要離開我，好嗎？“我用哀求的語氣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

“你在說什麼呢？怎麼會想到我會離開你呢？我疼你都來不及，還有兒子，我看你真是腦子有點兒問題了。“ 這時候，兒子哭鬧起來，海健馬上把手從我的手中抽出來，給兒子準備奶瓶餵奶。

“我只是不放心而已，你知道我是多麼愛你的，以後我的身體好了，我會好好報答你。“我仍坐在剛才的位子，看着海健忙碌的樣子，我繼續嘮叨着。

那天晩上，吃完晚飯後我睡了一覺，醒來去上廁所，剛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我聽見我的名字，是海健的聲音，他正在與他媽媽講到我，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我好奇他們在說我什麼呢。

“媽，你也不要老是責怪周芸，她這條命都是撿來的，她現在身體這麼虛弱，你就忍着點兒，行嗎？“ 海健壓低聲音說道。

“忍，忍，忍，你就知道讓我忍。我成天忙上忙下地照顧一家老小，不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嗎？你看她，一個好臉色都沒有，什麼活兒都不搭個手，還一副受委屈的樣子，你說讓我怎麼忍？忍到什麼時候？“ 海健媽媽用怒氣的語氣說道。

“唉，我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子，兒子這麼小，我讓我怎麼辦？關鍵是我不認為周芸是故意偷懶，你也知道的，她以前算是勤快能幹的女孩兒。唉！”只聽見海健左一個唉，右一個唉。

“海健，我也不只望她能幫上我什麼忙，只是我不想看到她成天喪着臉的樣子，我又不欠她什麼？” 海健媽委屈地說。

“媽，說實話，我在想，周芸是不是得了產後抑鬱症了，連她自己都在懷疑，她目前的狀態的確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我這幾天一直在觀察她的情緒變化和精神狀況。我擔心越來越嚴重，這樣耽誤了治療更麻煩，唉，真想不到生個孩子會出這麼多問題。“ 海健着急的說。

“什麼，哪裡有那麼多抑鬱症？說抑鬱就抑鬱？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太嬌生慣養了，以前的女人生七個八個孩子的，多得去了，從沒聽說誰抑鬱了，失眠了，哪裡管得了那麼多，生了孩子就得自己動手帶孩子，坐月子又怎麼啦！誰會象她那樣，全家人圍着她一個人轉，這麼難伺候，這好啦，又鬧岀來一個抑鬱症，要死要活的，算了，我認了，我沒這能力，我伺候不了她，你們搬到她父母去，讓她媽伺候她吧！“海健媽越說越急動。

“媽，看你氣成這樣，我只是在跟你說說我的想法，我又不敢告訴周芸，萬一她知道了，受到什麼刺激，真要岀點什麼事兒，這個家就毀啦。“ 海健嘆了口氣。

“海健，你是說周芸真的腦子出問題了，這，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哦？“海健媽說話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算了，媽，今天不說了，怕把你嚇壞了。我告訴你的目的是讓你幫我留意一下周芸，萬一我不在家，你可以幫我觀察一下。我在想要不要過幾天帶她去看看精神科醫生，開點兒抗抑鬱的藥吃吃，不然這病拖久了不好治怎麼辦？“聽見海健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聲音，我立刻悄悄地回到臥室，裝着什麼也沒聽見。

嚇得我廁所也不敢上了，後來他們說什麼我不知道，這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抑鬱，抑鬱，抑鬱”兩個字。直到海健回到房間裡，從他臉上的表情，好像他並沒有察覺到我剛才偷聽到了他與他媽媽的對話，我的心才踏實一些。

對於我們這些學醫的人來說，多少對抑鬱症還是有所了解，只是產後抑鬱症根據名稱來看，生小孩兒是誘發抑鬱的因素，但具體是怎麼個情況，我還是不太清楚。

最近一直心情低落，本來以為生完孩子，儘管生的過程遇到了難產，經歷了生死，畢竟母子平安，說什麼我應該是高興才對，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說實話，我也有想過自己是不是患了憂鬱症，但還是不願意去相信和面對這個事實。

其實生孩子之前，我和海健有認真討論過，坐月子到我父母家去，不是說海健父母不好，只是以前總有一些女孩兒說坐月子最好在娘家，自己的親媽照顧要體貼方便一些，我媽也表示願意照顧我。只是一想到我爸的脾氣，想到家裡的氣氛，我就不開心了。加上我父母家在另外一個城市，太遠了，海健要上班，來回跑不方便，所以就否決了。

剛才聽了海健媽媽的抱怨，我也七虎難下，既然已經知道她的態度，我不可能從此每天對她裝出笑臉，我也裝不來，因為目前這種情況真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高興的。

晚上我照樣睡不着，海健把兒子安頓好，一臉的疲倦，他剛脫下衣服想睡下，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緊緊抱住他的肩膀，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止不住地流，我一個勁地抽搐着哭泣，說不出話來，有一種我要永遠失去他的感覺。

“周芸，周芸，怎麼啦？你這是怎麼啦？哭什麼，我在這兒，你有什麼事兒可以給我講，別老是哭，好嗎？“ 海健一邊給我捂上被子，一邊抱着我說道。

“我睡不着，海健，你不知道我已經幾個晚上都不能睡覺了，一到晚上我就害怕，怕這怕那，有時候我怕我不小心睡着了把兒子壓着了，所以我就不敢睡，也睡不着呀，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天慢慢亮起來。我又怕影響你睡覺，你一翻身我就不敢動，生怕你發現我一直醒着！海健，我快受不了，我快崩潰了！”哭夠了後，我終於開口說話了。

“這樣不行的，不睡覺正常人都受不了，何況你的身體這麼虛弱。這麼吧，周芸，聽我的話，明天帶你去看看醫生，開點安眠藥，好嗎？“ 海健輕聲說道。

“不，不要看醫生，我不是精神病，我不去！“我立刻坐起身來，大聲說道。“周芸，小聲點，別急動，誰說你是精神病了呢？好了，好了，不去看醫生，我只是說去開點安眠藥，讓你晚上睡覺好一點兒，行嗎？“。

“嗯，我也想好好睡一覺，你明天去醫院開藥，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開了藥就回來？“我哀求道。“海健，你明天能不能順便去醫院房產科問一下，我們的房子什麼時候可以分到。

“好的，我明天去醫院辦公室問問，我們結婚這麼久了，這房子說什麼也該輪到我們了吧。周芒，答應我，好好把身體養好，等你身體恢復一點兒，我們爭取搬到醫院去住。這樣中午有時間的話我也可以回家看看你，你現在這個精神狀態，我也真的不放心。“說完之後，海健翻過身睡着了。

看着身邊熟睡的丈夫和兒子，我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一邊發呆，一邊流淚，心裡滿是莫名的傷心無助的和委屈，“唉，人活着有什麼意思？為什麼活着這麼累這麼難呢？沒有我，他倆會不會過得更好呢？為什麼我的人生總是那麼艱難，苦海無邊呢？我已結婚生子了，還沒有一個自己舒適的小家。這樣老是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一定要搬出去住了。唉！“ 我又開始胡思亂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