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的愛 （三）

曾華 寫於二零二一年一月十八日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至從那天用有些發抖的手給她發出了私聊的邀請後，他就在焦慮的狀態下等待着她的回應。這是第三天了，猶如三年那麼漫長，除了隨時都在查看手機外，他作了許多的猜測和可能性，一切都是在為她找藉口或開脫為什麼不回復他，或許她正在出差，手機忘帶了；手機不小心摔壞了，正在等着買新的；這幾天工作或家裡有事特別忙，沒有空查看微信。一個個的理由，一個個的結果，他都能諒解。唯獨最怕或不想去猜測的是，她看到了他的邀請，懶得理睬，那就麻煩了，一天兩天還可以，三天四天受不了，五天六天，這樣下去他肯定要瘋了。

正在糊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間她的名字跳躍在眼前，她寫到“你好！“。就兩個字？也行，總比什麼都沒有好。激動萬分中他秒回，“XXX你好，終於收到你的回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我是誰呢？“，他有些語無倫次。

她回復到“記得“，又是兩個字。他接着問“聽說你生病了，情況怎麼樣呢？需要幫助嗎？你現在在哪裡呀？“，他顯得有些急燥起來。她說“還好“。他又說“什麼時候想代表全班同學去看看你，方便嗎？“。她說“謝謝“。他又說“麻煩你把你家地址發給我一下，我近期找時間過去看看你！“。她回答“不用！” 這下子他更加着急了，心裡想着“她這是不是在搪塞我呢？“，如此的冷漠，惜字如金，永遠都是兩個字。這麼多年的情感，得到的就是“兩字經“。他有些失落，也有些悲傷的感覺，或許真的沒有緣份吧！

“如果她真的這麼不心甘情願的對待我，勉強也沒有意思，況且本來就是我一廂情願“，正在他猶豫不決，不知所措的時候，她發來一條“你好嗎？“，哇，好溫暖呀，還想起問候他了，關鍵是兩字經終於提升到三字經，有戲了。他的心情又一下子從低谷飛躍到山崗上。最後，她同意讓他代表全班同學去醫院看望她！

本來想選一個好天氣，可是這南方的秋天就是雨霧蒙蒙，急着想早點見到她，他決定第二天就去。這一夜他失眠了，明天就要見到他這麼多年來早思暮想的她，從十五歲的青春美少女，如今已經五十出頭了，她會變成什麼樣呢？這些年她怎麼過的？成家了嗎？有孩子嗎？家庭幸福嗎？滿腦子的疑問。

精心選了一件半長的黑色雨衣，配上裡面白色的襯衫，出門前特意照了一下鏡子，對自己的外貌他是自信滿滿的。儘管已過半百，由於喜歡運動和比較注意飲食習慣，身材與四十歲的男人比，一點都不遜色。到了醫院門口的花店，買了一束鮮紅色的玫瑰花，按奈着有些激動的心情，他來到了她的病房門口。

從來沒有想到，幾十年後的第一見面會是在這裡，儘管他曾經在心裡有無數個他倆見面的假想，偶然在咖啡廳門口，在火車站，在飛機上，在公園的湖邊，在什麼地方，反正都是有兩個因素，巧遇和浪漫！可殘酷的現實非要把這個會面安排在腫瘤醫院的病房裡的病床前，放在誰的身上都是很難的事情。

她的病床在房間裡面靠窗戶的左手邊，病床之間有一個淡藍色的布簾隔着，她正在睡午覺，帶他進來的護士說，“我去把她叫醒！“，他連忙示意到“等她睡吧，別吵醒她了，我就在旁邊坐一會兒！”。

她在安靜的睡着，臉正好側着面對窗戶，多麼熟悉的景象，她仍然是那樣的美麗！臉色有些蒼白，右手正在打着點滴，左手隨意地放在床邊，纖細瘦弱的手，讓他不由一陣心酸。現在，她就在他的眼前，這麼近，這麼真實，四十年前的那個女孩子和眼前的女人，交替着在他腦海里晃動，他在尋覓兩個女生的共同點，正在迷茫中，她醒了！

“班長，來了？“她說着話，盡力想撐起來，說話中左手不由地向上抬起，想要抓住什麼。“別起來，你還在輸着液呢！“，他急忙上前制止她，雙手正好與她的左手相遇，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試圖讓她放輕鬆一點，這個時候正好四目相對，倆人都定住了。很快，他急忙把床頭的另外一個大枕頭放在她的背後，墊高點，她會舒服些。

“謝謝！“，她有點害羞的樣子。他把玫瑰花插進床頭柜上的花瓶里，輕聲問道“喜歡嗎？“，她點點頭“嗯！“。倆人又對視了一下，沉默不語！她的眼框有點濕潤，好像有許多委屈，他不由嘆了一口氣，會意地說“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她回答說，接着轉過頭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忍不住抓住她的左手，輕輕地撫摸着，“沒事兒的，挺一挺，一切都會過去的！“他安撫着她說。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在她的面前他變成了另外一個自己，自然的，毫無防備和掩飾，仿佛她也是一樣，倆人這麼的融洽！她告訴他她的患病過程，平淡中帶着焦慮和恐懼，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乳腺癌，醫生說需要儘早做手術，術後還要化療放療。鑑於她的體質很虛弱，即使經受住了手術的考驗，這些術後治療方法的副作用也是一道很難預測的難關。

他像個小學生似的，靜靜的看着她的眼睛，默默聽她講述着她的故事，或許很久沒有人陪她聊天，聽她吐露心裡的話，她真的憋了很久了。

一邊聽她講，一邊看着她的眼睛，她比他想像的堅強。她的眼睛透露出溫柔善良，堅定自信，聰慧美麗，還有淡淡的憂鬱和疲倦，這雙眼睛說明了一切，她的人生軌跡全寫在了眼睛裡！儘管她在極力的想淡化，放輕鬆的樣子，然而眼睛不會撒謊！

這些年，她一定經歷無數的風霜，他很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但目前的疾病狀況是急需解決的問題，他問她“什麼時候做手術呢？“，她無意的低下頭來，停頓了一會兒，抬頭直視着他說“不知道！“。“為什麼？你不是說醫生主張儘快做手術嗎？為什麼還要繼續耽誤時間呢？“，他有點急了。

沉默了一下，她把目光轉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手術的費用還沒湊夠，正在四處想辦法！“。“什麼？“他剛要接着問。“沒事兒的，過幾天就有眉目了，我也正需要點時間補補身體，要不怎麼去戰勝疾病呢？是吧！“她忽然搶過話頭，用一種開朗的口氣安慰他。

為了打破凝重的氣氛，他微笑着說“是的哈，自身的力量最重要，你想吃點什麼呢？明天我正好休息，去給你買點好吃的東西補一補！“。其實他心裡已經有數了，她是否能挺得過去，關鍵是錢的問題。手術費用及術後的一系列治療檢查和營養補充，對一般人來講不是一個小數目，儘管他在這個時候並不知道她的家庭情況及經濟狀況，從她的口吻中可以看出她是有些無能為力。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了，雨還在下着。他把車開出停車場，正要上馬路，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伴着車裡收音機播放的台灣歌曲《三百六十五里路》“睡意朦朧的星辰，阻擋不了我行程，多年飄泊，日夜餐風露宿，為了理想我寧願 ...“，他突然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眼淚刷刷地流下來。強忍着這突入其來的悲傷，把車退回到停車場內，熄了火，讓自己哭過夠。

難道不是嗎？為了見她這一面，他忍受了多年的暗戀思念之情，其中的苦澀有多麼深，多麼沉，誰人知道？本來以為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受苦也就算了，可萬萬沒想到，她也一直在受傷受委屈，日子並不好過，而且還落了一個生死末卜的疾病。“命運啊！你為何這麼作弄人？天啊！你怎麼這樣不長眼？要折磨就折磨我，請你放了她吧？“他對着黑夜的天空呼喊着，希望老天爺能夠聽見。

回到家已是半夜，為了不打擾熟睡的妻子，他在書房的沙發坐了一夜，一個無眠之夜。他想了很多很多，不管怎樣，他決定一定要幫她渡過難關。因為他無論如何放不下她，尤其是見了這一面之後。

以前許多年，她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精神上的戀人，對她的感情最多好似夢景世界裡的美好嚮往而已，是虛幻的。可是今天，撫摸了她的手，四目相對地傾心交談了幾個小時，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一切都改變了，這種見面絕對是愛的致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