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二十三對奇蹟

紅葉 作品

第十九章 黎明前的黑暗 (2)

“ 安娜， 好名字，你讀過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嗎？小說裡面的女主人公也叫安娜。”劉曉龍問。

安娜搖了搖頭。

劉曉龍覺得自己很滑稽可笑，居然會和一個賣淫女談論起世界名著來。

他知道她用的安娜這名字肯定也是個假名，人要臉樹要皮，賣淫女也是有廉恥心的。

誰沒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呢？掀開外表完整的那張皮，裡面都是血肉模糊。雖然他們之間只是短短的一個小時的情緣，卻也是有緣人。

他不會追問她從哪裡來？父母家人是誰？為什麼要做這種皮肉生意？她也對他一無所知，他的家庭，他的過去。

夠鍾了，女人面無表情地穿好衣服，和他一起走出來。臨別的時候，劉曉龍儘量想對她笑一笑，但是笑不出來。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麼值得笑的。

從按摩店出來，劉曉龍繼續漫無目的地遊蕩，他的時間不多了，因為再過兩天，他就要被移民局驅逐出境了。

他終於等到了刑滿出獄，但是一個月後，等待着他的卻不是新生活的開始，而是移民局的一紙通知信。

他將被驅逐出境，移民局限期他三十天之內離開美國。

原因是當年為他辦理假結婚的律師被調查出綠卡欺詐，那位律師所經手的綠卡全被註銷，牽涉到幾百個倒霉蛋。

移民局的來信通知劉曉龍在指定時間去移民局辦公室報到，到時會有移民局官員帶他去機場，遞解他出境。

劉曉龍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作假總有被戳穿的一天，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他的心裡並不特別痛苦絕望，更多的是那種連自己都覺得很奇怪的冷靜。

他知道姐姐劉凱璇曾經找相熟的律師試圖幫助他，但是那位律師說：“ 他的情況很棘手，有刑事犯罪記錄，我們恐怕無能為力。”

這位律師雖然拒絕幫忙，但他很誠實，劉曉弄覺得應該感謝他，美國的騙子律師他見過的還少嗎？他們會收下你的錢，花言巧語地表示沒問題，包你的官司贏，然後引誘你一次次交錢填那個永遠也填不滿的無底洞。他已經太累了，再也經不起消耗。

劉凱璇勸慰他：“ 你別太擔心，律師說可以申請自動離境。自動離境不像遞解出境那樣今後十年禁止進入美國。”

“ 不用了。其實被遞解出境也不錯，還省掉一張買機票回國的錢。” 劉曉龍平靜地說，他甚至還笑了笑。

姐姐又勸慰開導了他一番，劉曉龍點頭表示贊同，其實他什麼也沒有聽見。

劉曉龍走到公園，在那裡默默地坐到黎明，看着天色漸漸發白，魚肚皮似的冷冷銀白色。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詭異最難熬的時刻，難怪許多重病的人會捱不過這個時辰，就連呼吸在這一刻也會感覺沉重窒息。

漸漸地，一輪紅日出現在地平線，它拼命掙扎着，仿佛有條透明的無形的繩索在牽制着它。最後它奮力掙脫，猛然一躍，跳上天空， 取得自由之身。

洛杉磯惺松地在晨曦中醒來，重新開始了一天的運作。每天清晨，有人來到這個城市，也有人向這個城市說再見。

在交通發達的今天，來來去去已是平常之事，不象古人，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離別時會在十字路口，相對凝噎哭濕了手巾。

不久他就要和這個城市、這個國家說再見了，它們並不歡迎他，也從沒有善待過他，他對這個城市也沒有半點感情和留戀。

劉曉龍對自己冷笑起來，命運是個什麼東西？同樣是人，都曾是父母懷中的乖寶貝，幾十年後，有人成了億萬富翁，肆意享受榮華富貴；有人卻淪為階下囚，在獄中受盡苦難。

人們常說性格決定命運，他偏要說是命運決定性格。他也曾經是個熱情開朗的人，是這些年來坎坷的命運決定了他冷漠孤僻的性格。

他痛恨命運的不公平，更痛恨這個冷酷無情的人世間，他的心被滿滿的仇恨充滿着。

即使回到大洋彼岸的故土，未來等待着他的同樣是嚴苛的命運，人們的白眼，鄙視，為謀生而苦苦掙扎。他的身體也因為獄中生活而變得糟糕，染上過肺炎，腸炎，牙齒鬆動脫落，膝蓋關節疼痛。。。

好在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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