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愛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105章 長夜茫茫

秦風的上海之行並無所獲。

褚文輝一口咬定已經將信和銀元帶去靜山寺交給沈雲飛，而沈雲飛收到信後次日便離開靜山寺下山動身去廣州了，也許是在路上出了差錯。

秦風雖然有些猜疑，但智淨和尚確實說過沈雲飛已經離開靜山寺，他見再也問不出什麼，只得黯然離去。

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沈雲飛就此人間失蹤，仿佛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秦風懷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廣州。

“ 不用太擔心，如今到處亂糟糟的，他也許是在路上耽擱了。” 董振麟安慰秦風：“ 等局勢好轉些，咱們再慢慢找，也可以登報尋人。你們只管放心住下，我這裡粗茶淡飯還是養得起你們的。” 

對於董振麟的好意，秦風只是微笑搖頭婉言拒絕，

長期負擔他們全家的生活豈是件容易的事情，何況他們也不應該總是依賴別人的資助過日子。

不久，秦風和姑姑帶着三個孩子另找租了一處房子，安頓下來。 

生活算是安頓下來了，但面臨着就是謀生的問題。離開上海時變賣所有家產，手頭略有積蓄。但坐吃山空，目前當務之急是養家糊口。

一切從零開始。

秦風思來想去，決定開一家五金店謀生。之前在上海有過經營建築公司的經驗，他知道五金建材無論在哪裡都是有需求的。而且，他也可以做維修，替客戶安裝等工作。

差不多花完了所有的積蓄，在董振麟的幫助下，秦風開起了一家小小的五金店，取名為鼎風五金店。

他辦事可靠，態度和善，技術高超，小到配鑰匙，幫忙開鎖，大到屋頂漏水補漏，只要是他能做的，他都會熱心地去做。隨着與附近的居民熟悉，積累口碑，慢慢地鼎風五金店有了固定的客源，生意也越來越好。

除了經營五金店之外，秦風每晚還抽空到鴻福雜貨店幫忙，做些體力活，進貨搬貨，整理貨架，打掃衛生。 

“ 如今凡事我都是親力親為，小店雇不起夥計啊。”董振麟為難地表示現在請不起人，但秦風卻說他不要薪水，只要能夠讓他來店裡幫手，就已心滿意足。 

其實秦風是有私心的，當初他與沈雲飛約定在鴻福雜貨店會合，他要守住這個約定。

他堅信總有一天沈雲飛會前來赴約的， 他要在這裡等着沈雲飛。

姑姑變賣首飾買了一架縫紉機，全家人所有的衣服都是姑姑自己裁剪，用縫紉機縫制的。此外， 姑姑還縫製枕頭，被子等售賣， 賺錢補貼家用。

一家人雖然貧窮，但出門都衣冠整齊，舉止文雅有禮毫無寒酸相。孩子們也都懂事爭氣，活潑健康地成長着。

香港局勢稍稍好轉些以後，秦風去了一趟香港。

香港被日軍占領之後，姑姑家的老宅被炸成了一片廢墟，滿目瘡痍。爺爺留給他的那一小塊地已被日本兵徵用，姑姑的中藥鋪和裁縫店都在戰火中蕩然無存。親朋好友們大多四散逃難，街坊鄰居錢嫂得了重病卻求治無門，悲慘離世。

他們在香港已然無家可歸，一無所有了。

秦風握緊了拳頭，把這筆血債深深地刻入腦海之中。

那次香港之行，秦風只找到了中藥鋪的老夥計劉伯，兩人劫後餘生，見面恍若隔世，悲喜交集。劉伯與兒子一家同住，兒子媳婦對他非常孝順。

長夜茫茫，黎明前的黑暗漫長而痛苦，許多人倒下了，沒能熬過來，活着的人苦苦掙扎着求生。

最困難的時候，曾經連着幾個月全家人每天只有一碗薄粥吃，但秦風相信，最黑暗的時刻，痛苦愈深，接近勝利的時間也越近。

日夜如梭，時光轉瞬而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終於熬過來了，終於迎來了曙光，迎來了1945年8月抗日戰爭勝利的這一天。 

抗戰結束了，如今五金店的生意已經穩定，孩子們也都健康地成長着，秦風深感欣慰。

只是在他心底，仍然有塊深切的痛苦，只要一天沒有找到沈雲飛，這痛苦就永遠沒有緩解的時候。

他也曾在<越華報>上刊登尋人啟事，希望沈雲飛能夠看到，但是帶來的總是失望。

幾年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而過，沈雲飛卻依然杳無音訊。

“ 姑姑，鄭銘今天對我說有個銀星歌舞團招收學員，他想去報名。這孩子讀書成績一般，但唱歌跳舞有天賦。為他的前途，我也仔細考慮過，最好順着他的興趣讓他自由去發展。。。”

鄭銘九歲多了，容貌俊俏，身材挺秀，比同齡孩子個子高出不少。也許是繼承了生母鄭婉麗能歌善舞的天賦，他唱歌跳舞都出色，無師自通。

秦風想，可能在若干年後，這孩子將成為一位出色的演員或者音樂家呢。作為父親，他應該發掘和鼓勵孩子們的才能。

姑姑沉吟片刻， 說：“ 好。只要是正規的歌舞團，我同意。”

院子裡十分寂靜，一陣歌聲傳來，清澈而動聽，那是鄭銘在練習唱歌。

秦風和姑姑側耳傾聽了片刻，聽他唱的是什麼：

“ 浮雲散，

明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今朝醉。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

紅裳翠蓋並蒂蓮開。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 

這軟風兒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滿人間。”

歌聲飄來，挑起秦風心中纏綿悱惻的情絲，又勾起淡淡化不開的憂傷。

秦風惘然一笑，神情惆悵。鄭銘還年少懵懂，只知道這是首當前流行的歌曲<花好月圓>，跟着學唱幾句，他哪能懂得歌詞中的情意呢。

良辰美景，花好月圓，雙雙對對恩恩愛愛，這樣的時光在人的一生中實在是太難得了。

姑姑見狀轉移話題說：“ 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銘寶都這麼大了。如果他的母親地下有知，也可以放心了。 

夜幕降臨，秦風望着窗外的夜，夜色沉靜柔和，這是個適合思念的夜晚。

“ 姑姑，我出去一下。”

在橋頭，夜色朦朧中眺望遠方，秦風倚靠在欄杆上，陷進一種空靈虛幻，飄渺無際的思緒里。

就在這裡，他與沈雲飛初次相遇。

橋，是個適合有緣人相遇的地方，浮起多少纏綿悱惻的愛戀故事。

傳說，有一條白蛇修煉了一千年，終於修成一位美麗端莊的女子，取名為白素貞。當她來到斷橋遊玩時，在人群中看見一位清秀書生許仙，心中暗生情意，從此展開一段人蛇相愛的禁忌之戀。

牛郎與織女。仙女和凡人相愛，被王母強行拆散，相隔迢迢銀河，無法相見。每年的七月七日，卻有善良熱心的鵲鳥群集，搭起一座鵲橋，讓牛郎織女相會。

恍惚間，思緒飄回十九歲那年。。。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正在橋上與一群小流氓打群架，雖然長得文弱書生模樣，但論打架卻是一把好手，以一對四，毫無懼色。

而他，路見不平，出手相助，與少年並肩戰鬥。

也許是命中注定，如果那天他早點或者晚點路過這座橋，都不會遇見沈雲飛。而每天橋上無數的人來來往往，也曾經遇見過許多路人擦肩而過，熟視無睹，為什麼偏偏就是他？ 

如果沒有遇見沈雲飛，自己的人生會是怎樣？

一如燭光，平凡普通。

那是晨曦升起的第一縷曙光，驅散黑夜。燦爛的太陽已經升起了，誰還需要燭光？

只有沈雲飛讓自己體會到了那樣強烈的、超越生死的感情，此生已然無憾。

秦風只顧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之中，他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已經有個人在悄悄地觀察着他。

過了一會兒，這人大踏步地走過來了。

“ 秦風!”

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秦風回頭，定睛瞧看， 在記憶中搜索着，他驚喜地喊道：“ 怎麼是你？關峻峰!” 

人生中總是充滿着奇遇，在意想不到的地點和時間，遇見意想不到的人。

自從廣州淪陷，話劇團解散之後，秦風與關峻峰已經有八年沒有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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