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說：七重夢 

紅葉 作品

第三十三章 不甘心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休息，肖方約冷楓月去看電影。

下午三點那場，肖方買了爆米花， 飲料，觀眾不多，兩人找了座位坐定。 照例先是新片預告，羅羅嗦嗦放了大約十多分鐘，才進入正片。

肖方觀影的時候全神貫注，不說話。 冷楓月覺得這部文藝片十分沉悶，看到一半時她竟然打起瞌睡來，不知不覺睡着了，直到快終場時才醒。

然後兩人決定去吃晚飯。

“ 你想去哪家餐館，喜歡吃什麼？” 冷楓月問。

“ 隨你吧。” 肖方說。

一切都隨她決定，肖方這個人隨和得仿佛麵團一樣，搓長條或者揉成圓形都行。

他愛穿格子襯衫，就像是漫畫上走下來的標準程序員形象。那些格子襯衫在冷楓月看來款式其實都差不多，區別就是格子的顏色， 數量，大小，密度，就像代碼的排列組合。

“ 那我們去吃韓國餐吧。” 冷楓月建議。

“ 好的。” 

紅的泡菜， 黃的醃豆芽，白的蘿蔔片，等等，一小碟一小碟地擺上來， 像九宮格，整齊地盤踞在桌上。

他們點了海鮮豆腐煲，烤肉，石鍋拌飯。

不久石鍋拌飯來了，肖方熟練地將飯，菜，醬料和雞蛋攪在一起，給冷楓月盛了一碗。

鄰桌坐着一大家子人，看上去是韓裔，足有十來人，男女老少都有，熱熱鬧鬧，談天說地。

肖方問：“ 你期末考試準備得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備考？我們可以互相監督。” 

冷楓月啜飲一口冰可樂，點點頭，說好。有肖方督促着學習，她想偷懶都不行。

“ 最近工作怎麼樣？” 冷楓月問。

“ 很忙。” 肖方說：“ 每天下班後還要做裝修，我貸款買了一個公寓。”

“ 呵， 恭喜你。多大的？ 在哪裡？”

“ 也就四百多尺，離公司不遠， 可以省下交通費和通勤時間。”

四百多尺，比她租住的公寓還小。不過一個單身漢住也夠了， 而且還是在市中心繁華地區。 

結帳的時候，是肖方請客付的錢，冷楓月表示感謝。

“ 我們去海邊坐坐好嗎？” 這次肖方主動建議。

海風輕拂，帶着海水中咸鹽的氣息，海浪一層一層地衝上岸邊，又緩緩地一步一步退回去，發出沙沙的聲響。

海邊是個浪漫的地方，如果是詩人站在岸邊，難免詩興大發，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多情的詩句在海浪中沉浮。但肖方是個程序猿，缺乏浪漫細胞，估計連一首情詩都背不完整。

他們找了張長椅坐下，望着夜幕下寧靜的海，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海水有規律地拍上岸，又靜靜地退回，仿佛大海的呼吸，循環往復。

天空中繁星燦爛，發出神秘的光芒，冷楓月試圖辨認着， 那是北斗七星，那是牛郎織女。。。

周圍很安靜，不遠處的長椅上也有一對情侶，在竊竊私語着。

冷楓月很怕肖方說出那番話來，她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來不及了，他已經說出口來。

“ 你做我女朋友好嗎？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以直接結婚。 ” 

這是被求婚了嗎？ 

“ 我的經濟狀況穩定，也會做家務，我會好好照顧你，對你負責的。我們可以組成一個溫馨的家庭， 生兩個孩子，最好一兒一女。周末的時候我們帶着孩子上公園，去遊樂場。等到孩子們長大，我們就可以去坐豪華遊輪週遊世界了，你覺得怎麼樣？”

肖方沉浸在對美好的未來暢想之中，目光神往迷離。

冷楓月忽然聽到先是“ 我” “ 你” ，然後就是“我們”，她不禁有點發愣。

這幾句話，仿佛就概括了她婚後的餘生，一星期七天都在照顧家人的衣食起居，接送孩子上學放學， 參加家長會，假期帶他們去遊樂園，等到孩子們長到十八歲，又該操心他們上大學的事宜了。。。

像肖方這樣的男人，也許對某些女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丈夫。他收入穩定，腳踏實地，忠實可靠，也不會在外面拈花惹草，婚後會讓妻子很放心的。

他每天下班後會按時回家，幫忙做家務， 帶孩子，也會自己動手做四菜一湯。

但不知為何，冷楓月就是不甘心。

肖方並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人，她對他沒有特殊感覺。她還年輕，她想真正地感受到浪漫甜蜜的愛情，然後走入婚姻，攜手共度餘生。而不是僅憑想像，似鏡花水月，海市蜃樓。

冷楓月回過神來， 肖方還在等她的答案。

“ 不。 我不願意。” 冷楓月說。 

肖方沉默良久，怔怔地看着遠方，海面上忽然急匆匆划過一條白浪，是一艘遊艇飛速駛過，這麼晚了還有人玩遊艇，真會尋歡作樂。

肖方開口問道：“ 你有男朋友了？” 

“ 沒有。”冷楓月搖頭。

“ 那你想找一個怎麼樣的人？”

“ 怎麼樣的人？我還不確定。” 況且也不能對他說心裡話。

心中確實是有個理想之人，雖然形容模糊，但夢到那人時心頭溫暖，仿佛走在明月照耀的松林之中，時空消失，月光在腳下鋪落輕柔的銀紗，漫無邊際。

追逐夢中人就像撲火的飛蛾，也許是一場空，卻依然願意義無反顧地投入火焰中。

夜色漸漸地更深了，海浪仍然在不緊不慢地拍上來，退回去，有聲響從水底傳來，想來是那些不甘心的魚們在焦急地躁動。

“ 夜深了，我們回去吧。” 冷楓月說。

肖方的神情落寞，眼角有點泛紅。如果不表明心跡，那他們還是好朋友，暢所欲言無所顧忌，但他開口表白之後， 兩人的關係就變得尷尬而微妙。

送冷楓月到公寓樓下，肖方開車離去。

冷楓月打開窗子，月色如水，水銀似地發亮，一輪彎月在忽明忽暗的雲層中穿梭，寂寞的夜裡有不知名的鳥偶然低鳴，但轉瞬就被黑暗無情地淹沒。

第二天冷楓月陪母親去一家五星級酒店吃午餐。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銀質茶具閃着含蓄奢華的光，閃閃發亮，就連服務生都是西裝革履，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 媽，你這位中學同學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冷楓月開口問。

“ 她是我中學同桌，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後來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後來就失聯了。多虧現在有了網絡，以前的同學又都慢慢聯繫上了。” 媽媽說。

“ 杜妤!” 這時一個身穿名牌套裝的女人快步走了過來， 驚喜地叫道。

來者的脖子上戴着串鑽石項鍊，耳邊點綴着鑽石耳環，手上的鑽石婚戒耀眼，全身的鑽飾光芒閃得人眼花。妝容精緻，從頭髮到指甲一絲不苟。

“ 陳佳盈!” 

兩人熱情地擁抱，沉浸在舊友相逢的喜悅中。

重新坐下後，冷楓月注意到媽媽將她戴着金戒指的左手往桌下藏了藏。

“ 這是你女兒嗎？真漂亮。” 陳佳盈的目光轉向冷楓月， 誇讚道。

“ 陳阿姨好。” 冷楓月規規矩矩地含笑問好。

這頓午餐吃了兩個小時。

從談話中，冷楓月了解到，這位陳阿姨如今是駐某國使館的大使夫人，大部分時間駐外。她的一雙兒女都已成年，這次沒有隨行。

“ 對了，下周六使館有個慈善晚宴，你想參加嗎？”陳阿姨轉向冷楓月，微笑着邀請：“ 你也一起來好嗎？” 

母親卻婉言拒絕了：“ 我已經有安排了，謝謝你。”

結束後冷楓月開車送母親回家，一路上媽媽很沉默，只是望着窗外景物如同落潮般退去，也許她在懷念過去，往事紛紛並不如煙。

三十年後， 昔日的中學同窗， 如今的生活天壤之別，說神經不受到強烈刺激是不可能的。

冷楓月可以理解媽媽不願去參加使館慈善晚宴的心情，穿着高跟鞋站在那些外交官夫人中間，周圍人談論的都是自己聽不懂的話題，臉上還要裝出優雅得體的笑容，簡直就是活受罪。

融不進去的圈子就不要硬去融。

而陳阿姨是怎樣遇見她的丈夫？怎樣慧眼識珠選擇了他？怎樣成為大使夫人的呢？

不知道。這門學問無人教，比數理化高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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