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又一個女生說:“那兩首詩倒是能理解了,但慧能到了南方之後解答兩個小和尚的爭論時,說的那句‘既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你們的心在動’就有點懸了,是純粹的唯心主義。” 旁邊一個女生也說:“就像貌似有思辨色彩的語言遊戲。” 王宇恆剛嘗到甜頭,生拍被人搶了風頭,馬上接道:“這不是唯心主義,恰恰是唯物主義,真得用科學來解釋。比如我們所看到的顏色,就說綠色吧,它其實只是某一波長的電磁波,本身並沒有顏色,顏色只是設定在人的神經系統裡,一遇到這一波長的電磁波的刺激,就產生綠色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是錯覺,因為你並沒有看到物質的真實屬性,比如該電磁波的波長或頻率。就是說並不是樹葉綠,而是看到樹葉時你的心變綠了。儘管不論是直觀的顏色還是數字化的波長頻率都只是識別標誌,但人見到的世界畢竟是隔一層的、經音像處理的、曲解的世界。” 見大家都呆呆地聽着,沒有任何反應,王宇恆只能繼續說下去:“其他感覺也是不真實的。你只能摸出冷熱,卻摸不出分子運動的快慢;氨氣只是一個無辜的客觀存在,刺鼻是你的感覺,好聞難聞、好看難看、好聽難聽,都是人根據自身需要做出的判斷,並不客觀。”王宇恆想說女人的體香只是男人的錯覺,在佛祖眼裡都是臭皮囊,但礙於陳老師的面子沒敢說,“還有很多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比如紅外線、超聲波,造物主就沒有賦予人類感知它們的能力,就是說你看不到風和幡,心裡沒有它們,並不是它們不存在。造物主的本意也不是讓人類認清世界,而是能應付生存就可以了。人類獲得了理性認知力,是造物主一個意外,也是大自然一個例外。這倒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亞當夏娃偷吃智慧果的故事。” 用理科解釋文科,用現代解釋古典,用科學解釋宗教,連人文系的陳老師也感覺耳目一新。王宇恆已將近期的積攢傾囊而出,再說下去就要大量摻水了。好在陳老師接着他說: “我們看到的世界不僅是局部的、被幻化的,甚至它從根本上是否存在,在哲學上也有被懷疑的邏輯可能。笛卡爾曾提出這樣一個疑問:我怎麼能夠證明我所見到的一切都確實存在?也許整個世界什麼也沒有,只有兩樣東西,就是我的靈魂和魔鬼。魔鬼在我的靈魂面前變幻出各種假象,使我相信這些幻象,比如說你們都是魔鬼變幻出來的,其實並不存在。” 第二篇 51 有個同學笑道:“您摸一摸我們,看能不能摸得到,就可以確認了。” 陳老師說:“魔鬼既然能欺騙我的視覺,同樣也能欺騙我的聽覺、嗅覺和觸覺。我們做夢時也意識不到自己是在夢中,就算在清醒時,我們偶爾還要掐掐大腿確認一下自己的狀態呢,如果此時魔鬼想騙你,是會設法讓你的大腿疼一下的。” 同學們普遍感覺大腿有些不適。王宇恆瞥一眼對面女生性感的大腿,緊繃在牛仔褲里,倒很羨慕那個魔鬼。不管哲學把世界看得如何玄虛,欲望還是實實在在的,表現欲又驅使他說話了: “陳老師您這一說,我倒想起一個相似的說法,就是有個精神病人總懷疑是不是在以前的某個夜裡,一個歹毒的醫生趁他熟睡之機將他麻醉,然後把他的大腦取出,放在培養液里使其繼續存活,並用各種方式刺激這個大腦的不同區域,比如視覺、聽覺、嗅覺和觸覺等神經,使他產生幻覺,認為自己還在正常地生活,其實只剩下一個裸露的大腦了。” 大家又恐怖地摸摸腦袋,生怕會直接碰到大腦。有人說:“怪不得哲學家最後都成了瘋子。”陳老師說:“笛卡爾可沒瘋,還給人類創建了坐標系。” 一個男生說:“既然周圍的一切都沒法證明是真實的,也就沒有必要那麼認真執着,沒必要那麼苦自己了。” 王宇恆表示贊同:“世界不是真實的,但人的感覺本身可是實實在在的,餓就是餓,疼就是疼,渴望就是渴望,快感就是快感,所以最真實的活法就是‘跟着感覺走’。” 一提到流行歌曲,大家仿佛又被拉回到塵世。陳老師說:“人如果完全能做到‘跟着感覺走’,倒也是一種境界,這是動物的特點,是最快樂的,儘管短暫。” 王宇恆說:“亞當夏娃偷吃智慧果之前應該也是這種狀態,沒有對未來的判斷,因此也不需要理性,不用為了明天而克制今天、犧牲眼前的快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句話說得不對,遠慮本身就是近憂。他們要做的就是跟着感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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