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外史

開篇詩曰: 天地之間看英雄, 無論出生與武功. 縱有忘懷他鄉日, 報得佛光萬千重.

話說世間, 有一青年, 浪跡四方. 渺渺乎不知自己從何來亦不知向何處去. 凡有人問他, 便答: “ 我姓孫”. 除此外再無他語. 人便多稱之孫君. 其人身高五尺, 面目精悍. 行走四方, 從未得病. 更身有異術, 能自地面凌空浮起數丈有餘, 御風而行. 其猶不喜擾人, 故僅在崇山峻岭之中, 荒無人煙之處使用其術.

這一日, 孫君來到南京地界. 正值上班高峰, 真箇是人流涌動,車水馬龍. 孫君只見燈光閃爍, 到處是人, 數次欲過街而不得. 無奈爬上路旁梧桐樹, 向下觀望. 滿街人流猶如過江之鯽, 你沖我撞, 笛聲鈴聲, 不絕於耳. 更有那醃(月贊)廢氣, 直熏得他眼淚橫流. 當下尋思, 這走不得又熏不得, 如何是好? 且不管他罷. 既拿定主意, 縱起身形, 踏着人頭車頂, 一路去也.

出得城來, 孫君暗自納悶, 這建康之地, 我去年路過的, 為何一年之間, 變化如此之大. 他不知, 天上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當他縱起身形, 浮游空中之時, 雖不比天上, 但與凡世已不可同日相語. 故其上次來時, 尚稱建康, 如今已為南京了. 孫君心想, 罷罷罷, 我且是受不得這許多人的. 自此便專揀人煙荒蕪之處走去.

不知走了多少時日, 孫君只在山野之中跋涉. 餓便食野果, 渴便飲山泉. 寒暑變幻, 亦不知有幾回了. 其並不以為苦, 雖不知目地何在, 然冥冥之中, 自知早有定數.

一日孫君又走出一峽谷, 忽然看見遠處竟出現一繁華小鎮. 孫君久不見人煙, 竟也有些激動. 匆匆走近, 只見小鎮熙熙攘攘, 人來人往. 四處旗幟飄揚, 或書 “酒飯”, 或書 “住店”. 更有那說書的, 算卦的, 耍把式賣藝的, 把青石板街道擠得滿滿當當. 孫君雖衣衫襤縷, 卻無人注意他, 他便隨着人流漫遊, 倒也逍遙自在.

孫君信步經過一個路邊雜耍攤時, 正好聽到攤主吆喝: “ 各位看官, 下面看我祖傳密訣表演, 真人升空!” 孫君便來了興致, 要看看別人如何升空. 便見一黑大漢, 穿對襟小卦, 敞露胸懷, 報拳作揖後, 雙目緊閉, 雙拳緊握, 口中念念有詞, 觀眾皆凝神屏氣, 伸長了脖子觀看. 不多時, 只見黑大漢竟果然從地面上升起一尺有餘, 又緩緩落回地面. 這時觀眾才訇然叫好. 黑大漢再四面作揖, 銅錢只恰似雨點般飛進場內.

孫君看得有趣, 心想這我也使得, 待我使將出來, 豈不比他強得多? 頑心既起, 便走入場內, 也學着作揖, 對黑大漢道: “ 這我倒也會.” 黑大漢一愣, 便露不屑. 有觀眾起鬨: “那就來一個啊!” 孫君略一扭身, 便拔到丈余高, 俯身在空中, 說道: “如何?”卻無喝彩. 眾人看看孫君, 互相對望, 搖搖頭, 便散了.

孫君心頭氣惱, 心想此地甚是欺生, 看我是外地人, 便連喝彩也不給一個. 待我顯露顯露, 嚇你們一嚇. 便不落地, 只挑那人多之處, 飛翔過去, 故意大呼小叫, 卻仍然無人在意, 只看他一看便轉開臉去. 孫君便有些訕訕, 忽然看見一石樓高掛一旗曰“金”. 心知這是一金鋪, 便直飛其頂層臨街一扇獨窗而去.

此層乃金鋪加工之處. 為安全故設於頂層. 孫君到窗前一看, 果然有數人正在加工金飾. 桌上擺着許多金銀. 孫君便用力敲打窗欄. 工匠抬頭一看, 數丈高的窗外竟然有人, 貌甚兇惡. 頓時唬得手腳發軟, 心呼打劫的來了, 手忙腳亂把金銀攏進抽屜. 有人便張開雙臂趴在桌上護住.

孫君本是玩鬧, 見眾人如此驚慌惜財, 頓覺無趣. 於是落到地上. 抬頭看見前面有一家飯館, 門面甚是宏大. 店門並不在路邊, 而是離地兩丈高, 需得從兩旁的石階梯上去. 孫君感覺飢餓, 拾階而上進了店. 正是午飯時分, 食客盈門. 孫君正張望, 早有店小二迎上來, 問他想要點什麼. 孫君正想, 忽然記起自己早已身無分文, 不禁一愣. 店小二便看出端倪, 回頭看掌柜的. 掌柜的便過來, 右手端着煙杆, 說: “ 本店不施捨, 你往別處去吧.”

孫君只得訕訕地出門, 向下走去. 心想此地人實為可惡, 我還是早早走吧. 心裡不痛快, 腳下便缺了小心, 一個打滑, 身子便向台階外跌去. 旁邊站了一個傭人打扮的姑娘, 伸手抓住孫君的手欲救他, 無奈氣力不足, 又兼路滑, 竟隨着孫君一同跌進半空. 孫君並不慌, 只一扭便穩住身形, 一隻手抓住女傭, 兩人緩緩落到地下. 孫君定睛看時, 卻是飯館裡的女傭. 粗手粗腳, 面目亦不甚清潔. 女傭倒不慌張, 只看着孫君, 好似無事一般. 孫君嘆口氣, 說: “你既捨命救我, 我當謝你.” 便自懷內摸索, 掏出兩枚銀幣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