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九針(112)

紅葉 作品

第十八章 否極泰來 (12)

12

紫蘇憂慮萬分，心中的憂慮如同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她信步走到了醫院裡的小花園中。

李翔找到紫蘇時，她正坐在噴泉邊發呆，神情黯然，茫然若失。

李翔安慰紫蘇：“ 你不用太擔心，大小便失禁是暫時性的，偏癱是很常見的中風后遺症，經過治療和功能鍛煉後，會恢復的。至於肝功能異常，我想是可能因為某味中藥引起的，更改一下藥方就可以了。”

“ 我只是覺得很煩惱，事事都不順利，似乎每次快要成功之時，突然就會出現阻擾，命運好象總是在同我作對。”紫蘇回答。

“ 否極泰來，這是自然規律，不要太擔心，情況會好轉的。想要每件事情都十全十美，這是不現實的，也是不可能的。”李翔開導着紫蘇。

在李翔的耐心勸導下，紫蘇的心情開始慢慢好轉起來。

儘管外面是一片漆黑，但是李翔智慧的眼睛透過黑暗，能夠看見遠方的光明。

事實也是如此，情況並沒有紫蘇擔心的那麼糟糕。宋先生的神志正常，病情穩定，一切都向着好的一方面在發展。

在李翔的指導下，紫蘇開始治療宋先生的偏癱。

頭針和體針並用，同時在刺入癱瘓下肢的體針上連接電針儀，刺激下肢肌肉的收縮，再加肢體運動和功能鍛煉。

宋先生很配合治療，他的生命意志很頑強，對自己的康復充滿信心，對紫蘇的醫術堅信不移。

他的樂觀態度讓紫蘇覺得很受鼓勵，這種良性的醫患之間的互動讓宋先生每天都在進步着。

不久，宋先生癱瘓的下肢慢慢地漸漸地恢復了功能，二便正常， 肝功能正常。雖然他還不能行走，但是可以在助行器的幫助下站立起來。

過了幾天院方通知病人可以出院了，同時安排病人繼續在附近的復健診所進行物理治療。

當宋先生在病房裡扶着助行器自己能夠慢慢站立起來時，醫院裡的醫生們看見了都非常驚訝，他們紛紛跑來和紫蘇握手打招呼祝賀，紫蘇也很高興，這些天來的辛苦終於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結果。

宋先生出院後，在附近的復健診所繼續治療，情況持續好轉。

李翔針對病人的病情開出藥方，中藥側重於補氣滋陰，活血通竅。針灸照常進行，只是次數減少。

病人家屬看到這樣的結果很滿意，就連本來持懷疑態度的宋先生的女兒女婿也一改故轍，連聲道謝。

這時紫蘇才完全放下心來，她覺得很抱歉，對李翔說：“ 你是來度假的，卻一天也沒有休息過。而且，這次全是你的功勞，別人卻不知道。”

本應是輕鬆愉快來度假的李翔卻每天都在緊張地忙碌着，不是去醫院，就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發生，沒有一分鐘是空閒的。

李翔卻笑道：“ 這是我最有意義的一個假期。”

紫蘇看着李翔，李翔也看着她，不知為什麼，紫蘇忽然臉紅了，受她的影響，李翔也顯得仿佛有些局促不安似的。

兩顆心瞬間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如同出沒在風波里的一葉小舟，在心海里起伏不定，蕩漾起陣陣的波瀾。

“ 你該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看你的眼睛下面都有黑影了。” 李翔對紫蘇說。

“ 你也是，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紫蘇說。 她確實覺得累了，心頭的重擔一旦放下，身體忽然感覺疲憊不堪。

從醫院出來後，紫蘇卻沒有立刻回家，而是走進了一家星巴克咖啡館裡。

她坐在一個靠窗的角落，隨意地望着外面的街道。

紫蘇現在越來越不喜歡回家，其實是不願見到喬治。她寧願在咖啡館裡消磨時光，打開手提電腦上網，瀏覽新聞，或者只是看着窗外發呆。

實際上她和喬治現在的關係就象室友，他們已經有一年沒有親近過了，平時各睡各的房間。

紫蘇懷疑喬治在外面另有女友，但是她沒有真憑實據，也懶得理睬此事。

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紫蘇可以看見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每個人都顯得那麼匆忙，這些人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呢？他們每個人又有什麼樣的人生故事呢？

街上不遠處的一個流浪漢吸引住了紫蘇的注意力，他的衣衫襤褸，又髒又破，臉上皺紋縱橫，看上去很老了，應該有七八十歲了吧。

這樣的年紀，還要在街頭流浪，紫蘇深深地可憐起這個無家可歸的老人。

但是且慢，她看見他坐在那裡討錢，面前放着一個可樂紙杯，只討到夠買一杯咖啡的錢就收工了。

那流浪漢顫顫巍巍地走進咖啡館，買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然後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享受着溫暖的陽光和香濃的咖啡。

紫蘇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臉，很稱心如意的樣子，一點都沒有她想象中的可憐相。

紫蘇又看見玻璃窗中自己的影子反光：眉頭緊鎖，滿臉的煩惱，不停地喝着咖啡，好象體內少了咖啡因就活不下去似的。

她擁有的金錢肯定比這個老頭多，如果以錢來計算快樂程度的話， 她應該比這個老頭快樂得多才對，可是為什麼不呢？

其實這個流浪漢老頭，才比她更懂得享受人生呢。

第十九章 旦夕禍福 (1)

1

下午三點左右，紫蘇接到陳安妮從醫院打來的電話，說她等會兒就要進產房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瓜熟自然蒂落，時間過得真快，安妮又要生第二個孩子了。

“ 你是準備剖腹產還是打算自己生？”紫蘇問。

過去，三十五歲以上的產婦就是高齡產婦。但如今，隨着科技的進步，女性的生育年齡越來越往後推，四十多歲才初次生育的女性比比皆是。

安妮已經超過四十歲了，應該是剖腹產比較安全些， 紫蘇心想。

“ 當然是打算自己生了，我上一胎就是自己生的，也沒有什麼問題。再說這次懷孕過程又這麼順利，一點妊娠反應都沒有。” 安妮充滿自信地說道。

雖然是高齡產婦，可是安妮仍然堅持自己生，不想做剖腹產。能自然分娩當然是更好了，免得剖腹產在肚皮上留下一條難看的刀疤。

“ 唉，我的兒子那麼可愛，老公又會掙錢，現在我又要生孩子了，我真是太幸福了，幸福到頂了。” 安妮在電話那邊說道。她的聲音喜悅，充滿着要再次做母親的憧憬。

幸福到頂了？不知為何，紫蘇心裡忽然莫明其妙地咯登一下，覺得安妮這話不吉利，但是她沒有說什麼。

“ 你還是趁年輕趕快生一個，有了孩子，你會覺得生活不一樣了。回家看見孩子的笑臉，就什麼煩惱都忘記了。” 安妮勸紫蘇。

“ 我會考慮的。” 紫蘇回答道。

放下電話，紫蘇由衷地羨慕着安妮。她有可愛的孩子，體貼的丈夫，溫暖的家庭，真是一個幸福的女人。對比自己，紫蘇不由得嘆了口氣。

她現在不知應該怎麼辦好，是按照理智的選擇同喬治結婚，建立家庭生兒育女呢？還是聽從感情的召喚，勇敢地去走另外一條人生之路？

六點鐘，紫蘇忽然接到周倩的電話，她聲音沉重地說道：“ 安妮死了。”

“ 什麼？什麼？” 紫蘇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追問着：“ 你說誰？誰死了？”

周倩說：“ 是安妮。我剛才打電話給安妮，是她丈夫接的電話，他說安妮已經去世了。”

“ 這不可能。” 紫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覺得一定是周倩弄錯了：“ 我三點鍾才同安妮通過電話，她還好好的，她說馬上就要進產房了。”

“ 是真的，生產時羊水倒流造成拴塞，人立刻就沒了。” 周倩簡單地說了幾句後，就匆匆將手機掛斷了。

紫蘇再打過去，沒有人接。

紫蘇驚訝得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在下午三點鐘，她不是還同安妮講過電話嗎？

怎麼才幾個小時突然之間就陰陽相隔了呢？會不會是周倩弄錯了呢？

她急忙四處打電話找熟人查證這個驚人的消息。

邵勇也親口證實了這個噩耗： “ 她是生產的時候羊水突然倒流，造成栓塞，醫生還沒有來得及搶救，人就走了。這種情況很少見，但是比產後大出血還要兇險。”

“ 那孩子呢？” 紫蘇問。

“ 醫生緊急做剖腹產才把孩子搶救出來，慌慌張張還在孩子臉上劃了一刀。” 邵勇嘆息。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紫蘇的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周圍的哪個女人因為生孩子而死的。

她總以為那是在舊社會或者是深山老林里生孩子才會死人，沒想到這事現在就發生在身邊，在美國，這個全世界醫療最發達的國家之一。

紫蘇仍然不敢相信，打電話去問安妮的丈夫，沒有人接。

她又問了另外幾個人，他們都證實了這個不幸的消息，最終她不得不相信這個噩耗確實是真的。

一個生命，那麼輕易就消失了，讓人不得不感嘆生命的脆弱和無常。

就在幾個小時前，安妮還在感嘆着自己的幸福，誰知轉眼之間卻遭遇巨變。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原來幸福的頂端和痛苦的深淵之間，只有一線之隔。

安妮和她的嬰兒，在同一時間，一個出生，一個死亡。

原來生與死之間，也只有一線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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