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56) 

紅葉 作品

第十九章 環境改變人 (3) 

3

在紐約這樣一個大都市裡，每天有百萬的車輛在路上奔馳，當然也就免不了有碰撞，有車禍的發生。 

那些車禍工傷診所就是為此而開的，但由於缺乏嚴格的監督，所以就不可避免地產生許多貓膩和潛規則。

車禍病人的情況也是五花八門的，有些人確實受了傷，需要治療。但有些人其實並沒有受什麼傷，可是為了能夠拿到保險公司的賠償，也定期來做治療。

個別病人有時不願意浪費時間做治療，每次只想簽了字就走人。

遇見這種情況盧丹總是堅決拒絕，沒有時間做治療就下次再來吧，但是別簽字。如果做假的話給密探查到，懲罰是很嚴厲的。她可不想為此冒險，受懲罰的是她，而掙錢的卻是老闆尼克。

同形形色色的病人接觸的時間長了，盧丹對這些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 我的同居男友，有次中午說出去買牛奶就再也不回來了。” 有個女病人對盧丹說。

初次聽說這樣的事情，盧丹很驚訝，久而久之，她也見怪不怪了。

有藉口出去買牛奶跑掉的男人，有給孩子過完生日晚會後跑掉的。還有更糟糕的，不僅跑掉，還把家裡的錢全拿走，把家具全偷偷賣掉的。

男人沒有什麼責任感，隨時會把妻兒拋棄掉再去找下一個女人。女人對待性也非常隨便，同什麼樣的男人都上床，生孩子，根本不考慮後果。

這樣的結果就是生一堆自己根本養不起的孩子，賴在政府身上吃救濟過一輩子。後代也跟着學，一家幾輩子都靠政府福利金維生，單身母親成了令人頭痛的社會問題。

那是一種令人絕望的生活，社區裡的單身母親又特別多。難怪好些女人都是每天板着臉，皺着眉頭，一臉煩躁的樣子。過着這樣艱難沮喪的日子，讓她們怎麼能心情愉快得起來？

更可憐的是那些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問題家庭中的孩子，他們怎麼會有安全感？又如何能身心健康快樂地成長呢？

這天來了個十八歲的女孩子，長得挺好看，個子高高的。她顯然在車禍中受了傷，拄着拐杖，艱難地走進來。

“ 這個同意治療協議書請你看一下，然後簽字。” 盧丹對她說。

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回答：“ 我不認字。”

盧丹大吃一驚，她沒想到這樣年輕的女孩子居然不認字，也不會寫字。美國不是有免費的中小學義務教育嗎？怎麼還會有這種事情呢？ 

“ 你為什麼不上學呢？” 盧丹問。

“ 我母親說我生來就笨學不會。” 那女孩回答。

“ 那是你的親生母親嗎？” 盧丹難以置信。

女孩點點頭。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居然不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上學，盧丹感慨萬分。

解釋了醫療協議書的基本內容後，盧丹對女孩說：“ 請在這裡簽字吧。” 

女孩點點頭，拿着筆似乎有千斤重，她慢慢地、歪歪扭扭地簽着自己的名字，顯得很費勁。

第二天，那個女孩一進門來就哭了。

“ 怎麼了？” 前台的凱瑟琳驚訝地問。

大家都圍過來關心地詢問，她們都挺喜歡這個乖巧溫順的女孩。

從女孩的哭訴中，她們知道了原委，剛才女孩被她母親趕出家門了。女孩說她母親在她的背上猛踢一腳，將她連同拐杖一起摔倒在地上。然後她母親把她踢出家門，讓她以後不要回來了。

“ 那你今晚住在哪裡呢？”盧丹問。

“ 我不知道，或者睡在街上。” 女孩又哭了。

盧丹再一次感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親生母親？

“ 你還有什麼親人嗎？”盧丹問。

“ 我有個姨媽，我或者可以到她那裡去過夜。我母親把每月政府給我的錢都抓在手里，只給我二十元零用錢。” 女孩哭訴着。

從女孩的哭訴中盧丹大致明白了，她的母親聲稱女兒有智力問題，從小不讓女兒上學，以此領取政府發給智障兒童的福利金。

盧丹聽後，只能再次嘆息了。

第十九章 環境改變人 (4)  

4

凱瑟琳這天沒有來上班。

芬妮悄悄地告訴盧丹，凱瑟琳要求加工資。她的要求不高，只是想要加每小時一元錢的時薪，但老闆尼克就是不同意，所以凱瑟琳就賭氣辭職不幹了。

不久新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姐，但只做了兩天就跑了。

尼克似乎有點後悔，想讓凱瑟琳回來，答應加給她一元錢時薪。但凱瑟琳宣稱已經另外找到了個工作，對新工作很滿意，不回來了。

盧丹聽了這則消息，她挺羨慕凱瑟琳，但如今讓她自己這樣做，她還不敢輕舉妄動。她現在要養家糊口，而且她的綠卡還沒有着落，還是踏實點吧。 

尼克隨即又招來了個新的前台小姐，叫戴西，三十多歲，也是個單身母親，帶着兩個孩子。

上班一周后，老闆尼克對戴西還算挺滿意，看樣子戴西也打算在這裡長久地工作下去了。

以前凱瑟琳在的時候，芬妮同凱瑟琳的關係更好些，她們倆經常聯合起來對付朱麗婭。如今來了戴西，芬妮和朱麗婭立刻展開了一場看不見的競爭，她們兩人都想拉攏戴西，和自己聯盟。

無奈一段時間下來，芬妮和朱麗婭失望地發現，戴西的性格冷漠，她和誰都不親近，總是有意無意地同大家保持着距離。  

這天下班後，盧丹走出來，她發現下雨了。

斜織的朦朦雨絲中的天空顯得黑漆漆的，墨汁般濃重化不開，令人覺得格外濕冷。

盧丹走到自己的車旁，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

她不喜歡在雨天開車，街上有些車即使在雨天也從來不減速，車裡的音樂也開得震天響。 

特別是有些行人亂穿馬路，穿着黑衣，打着黑傘，在雨天根本看不清楚， 能把人嚇出一身冷汗來。

盧丹把包和傘丟在旁邊的座位下，她感覺有些冷，就欠身從後座抓了件衣服。

就在這一回頭的功夫，盧丹猛然發現有一個黑影站在車邊。

她的心頓時緊張起來，咚咚地跳着，魂飛魄散。一股冷氣從盧丹的脊背上往上升，連臉色也變得蒼白了。 

那人敲了敲車窗，做了個要錢的手勢。

盧丹迅速地分析着形勢，此刻要想發動車逃跑是不現實的。看這人那另一隻手放在衣服口袋裡的樣子，那衣袋裡恐怕有槍。

如果惹惱了這人，掏出來槍順手給她一槍的話，那她就完了。

但是不給他錢也是不行的，所幸她的包丟在傘下面，而且在黑暗裡， 估計那人沒有發現。

但是如果她此刻俯身去拿包，恐怕就要被搶去了。那包里雖然現金不多，但是有信用卡，身份證等等，要補起來也是挺麻煩的。

盧丹飛快地轉着腦筋，她摸摸衣袋，還好裡面有二十元現金。

盧丹放低車窗拿出錢來遞給他，儘量用誠懇鎮定的語氣說：“ 我今天出來沒有帶錢包，就這二十元錢，要不你拿着吧。”

那人大怒，嚷嚷道：“ 你用這二十元錢就想打發我了嗎？” 

看那樣子仿佛就要伸手打她似的。

正在這時，有一輛警車朝這裡駛來，盧丹頓時象茫茫黑夜裡看到了救星。那人也看見了警車，氣焰立刻沒有那麼囂張了。

盧丹沉着地對他說：“ 我就這二十元錢，你到底要不要？”

那人悻悻然地一把抓過那二十元鈔票，罵罵咧咧地跑了。

盧丹立刻發動了車，加大油門，向前駛去。

開出一段路後，盧丹的心仍然咚咚跳着，幾乎要跳出胸膛，她恐怕自己會隨時暈倒。

雨絲斜斜地打在車窗上，暮色沉重，她從來沒感覺到黑夜是如此的邪惡。

剛才那驚險的一幕，仍然歷歷在目。 

鎮靜下來，盧丹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手腳冰涼，是方才過度緊張的緣故。如今威脅解除，盧丹才長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同時她也由衷地慶幸着，如果那人是個窮兇惡極的亡命之徒的話，今天恐怕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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