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伊甸園之夢(42) 

紅葉 作品

第十二章

1

宋毅站在講台上，心情又緊張，又夾雜着興奮。終於等到博士論文答辯的這一天了。這是他寒窗五年終於等到的大日子。

一清早，宋毅就起身了，洗頭，洗澡，刮鬍子，換上他最好的一套西裝，這還是當年臨出國之前，在一家有名的西服店中定做的。總以為到了國外會有很多機會穿西裝，其實呢，這套西裝平時沒有派上過幾次用，只是上次開那個學術會議穿過一次。連老闆威利斯教授，平時都是穿着隨便來學校的。 

參加答辯會的教授們都到齊了，有兩個還是從外校趕來的，他們正襟危坐着，那樣子仿佛挖好四面戰壕對峙的將軍。

仿佛不詳之兆似的，答辯會一開始就不順利。日光燈不知為何會莫名其妙地壞了，一閃一閃仿佛鬼火一般。讓人換燈管，又浪費了些時間。 

接着，威利斯教授忽然宣布，答辯會的時間也必須縮短。

宋毅的方寸大亂，他必須按照要求，省略論文有些內容，而省去這些內容，必然會影響到答辯的質量。

宋毅失去了往日的鎮定，他開始緊張，而他越緊張，講得就越混亂，大失常態。

輪到提問時，威利斯教授提出了一個刁難的問題，他應該明明知道，這不屬於宋毅的專業範圍。

宋毅站在那兒，楞住了，不知如何應對，腦子裡一片空白。他的思路如同一團亂麻似的，許久沒有能回答出來。

聽見有人在後面竊竊私語的議論的聲音，宋毅的手心開始出汗， 後脊背也有一股寒流滾下來。

威利斯教授宣布散會，和幾位教授進了另外一個房間，請宋毅等一會兒。

這十幾分鐘，對宋毅而言，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難熬。

威利斯教授終於出來了，他望着宋毅，臉色凝重地開了口：“ 這篇論文還有些問題，我們目前暫時還不能下結論。所以，你必須好好修改，現在還不能通過。” 

啊？宋毅楞住了。

臨走時，威利斯教授在宋毅肩膀上拍了一下，安慰似地說：“ 沒關係，下次再來。” 

宋毅不知道怎麼走出教室的，四周的人都走光了，他呆立了一會兒，才無奈地慢慢走出去。

“ 什麼，宋毅的博士畢業論文答辯沒有通過？不可能吧。生物系孫小敏那麼糟糕的水平，也通過了。怎麼他居然通不過？”同學們議論紛紛。

幾天來，宋毅仿佛陷在無邊的黑暗中。博士畢業論文，答辯，為此，他付出了那麼多年的時光同血汗，但是，他居然沒有能通過答辯。

他開始失眠，每次從惡夢中驚醒時，宋毅大汗淋漓地躺在那兒發呆。面前居然無路可走，他，心高氣傲，從小到大都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宋毅，怎麼能經得起這般奇恥大辱？

那瘋狂地迫害他的名單中，有威利斯教授，還有無恥小人陳之亮， 他一定要抗爭到底。

宋毅撥通了校長的電話，對方傳來的校長秘書的聲音很冷淡：“ 這件事情應該由校務辦公室處理，我給你轉過去。 ” 

轉來轉去，最後接聽的只是電話錄音。宋毅怒火萬丈，摔了電話。

終於，在宋毅不斷的申訴下，系裡給了他答覆，讓他修改論文，重新答辯一次，他只得耐心地等待着系裡給他安排答辯時間。

等待是一種最痛苦的折磨，它象一把鈍刀，能將人的耐心和希望， 慢慢地，一點點消磨殆盡。 

這段時間，每天都是灰濛濛的，幾乎每天都下雨，這綿綿細雨讓人要發瘋。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死氣沉沉，看不到一點兒亮光。

新同學陸續到來了，老同學已經離去，各奔前程。痛苦噬咬着宋毅的心，他的自傲，已經被消磨得奄奄一息了。 

宋毅無聊地翻檢着收到的信件，拆開父親的來信，父親詢問他的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他想起了父親的嚴厲，不禁在心裡打了一個寒戰，性格剛強的父親是絕對不會同情一個失敗者的。還有那些親朋好友，他們知道了以後，會怎樣在背後嘲笑他啊。

信在他手中被揉成一團了，他不會就這樣輕易屈服的，他永遠不會甘心做一個失敗者的。宋毅拆開另一封來信，是從他申請過的一家大公司寄來的，又是一封拒絕信，宋毅甚至都懶得再看一眼。 

他，宋毅，居然會找不到一個工作，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 你的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遇見劉偉時，劉偉無意間又問起這個問題。

提到這個問題，宋毅的臉色變了，煩惱，難堪，茫然，憤怒，他又一次抱怨導師從中搗亂：“威利斯居然明目張胆地威脅我，如果我再繼續申訴下去，就別再想在這個圈子裡生存。”

“ 以前，孫小敏也碰見類似情況，每次人家打電話來問，她那導師就說此人不適合搞科研，害得她一次次機會都無緣。”劉偉說。

“ 我是絕對不會屈服的。威利斯教授不肯給我寫推薦信，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他們明目張胆地偏袒陳之亮，我要同他們斗到底。”宋毅說。

“ 以你的力量，能同他們相提並論嗎？”劉偉勸告道。

“ 唔。”宋毅臉色陰沉地說：“ 總會找到一個解決的辦法的。” 

“ 找你們系主任溫斯頓教授給你寫推薦信吧。”劉偉建議。

“ 哎，” 宋毅的話題忽然一轉：“ 人死了以後是怎麼樣的？ 你相信有靈魂的存在嗎？”

 “ 咱們都是學科學的，根據能量守恆定律， 一種能量會轉換成另一種形式出現，能量是不滅的。 哎， 咱們還是別擔心那個叫做靈魂的漂亮玩藝兒吧。 趁現在還年輕， 要盡情享受生命的樂趣。” 劉偉道。

宋毅仿佛沒有聽見劉偉的話，他仍然盯着遠方陰沉的天空， 仿佛要從那兒找出靈魂的答案來似的。

“ 出去玩， 怎麼樣？ 這回咱們換一種玩法，走遠點兒，輪流開車，不定目標，哪兒好玩就停哪兒。” 劉偉提議。 

“ 哦。”宋毅心不在焉地答道：“ 天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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