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哥:對德國鬼子的一次拜訪 (3) |
送交者: 飛哥 2017年04月25日10:31:31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對德國鬼子的一次拜訪 (3) 飛哥 3 往事如煙 坐在沃爾特的旁邊,仰視着這個曾經的法西斯軍人,我真的懷疑自己走錯了時空,不相信居然和一名德國鬼子有着面對面的交集。他那厚重的口音,每一句都像是一道命令,會讓人毫無抵抗地繳械投降。一時間我不知從何說起。看到他用傷殘的右手接過禮物,也就給了我打開話題的缺口。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講講你的手是怎麼傷的嗎?是在戰場上嗎?” “不,這個不是。戰場上的是這些。” 老人順勢撩起了褲管、上衣的袖口。在鬆弛的肌膚上,數道傷疤還清晰可見。 “它們都是子彈打的、彈片炸的。這右手,是我當戰俘的時候,在西伯利亞做勞役時凍傷的。” “你從戰爭開始就在東部作戰嗎?“ ”是的,一直到1945年初,當時我們的部隊被蘇軍包圍了,成了戰俘。我的部隊隸屬中央集團軍,1941年夏天,開始入侵波蘭,當時部隊裡還有相當多的赴德接受培訓、來自中國的軍官。等到奪下了波蘭,他們就都回國了。此後,中德成了敵對國家。你知道巴巴羅莎計劃?” “就是入侵蘇聯的戰役?。” “是的,隨後我們就開進白俄羅斯和烏克蘭。” 此時,漢娜端着茶恰好走了進來。聽到沃爾特講到烏克蘭,她馬上將茶杯分別放到我和沃爾特的身邊,然後開着玩笑說:“烏克蘭?那是沃爾特最喜歡的地方。你知道嗎,他有很多烏克蘭女朋友呢!他會主動講給你聽。” 沃爾特也一副得意的樣子:”不過,都是她們自願的,沒人強迫她們。部隊集中作戰的時候,有嚴格的規定,不能亂來。等到分散作戰時,管的就不嚴了。戰地情這樣的事經常發生。德國小伙子配上烏克蘭姑娘,簡直棒極了!“說話間,有點忘情的沃爾特,臉上竟然閃現了一絲壞笑。 ”我一直期望着哪天會有烏克蘭的弟弟、妹妹找上門來呢!“漢娜調皮地看着她的父親說道。 ”怎麼會呢!這些年輕的姑娘們也真是可憐,喜歡上了她們的敵人,要跟着我們部隊走。我還記得,我們的部隊駐紮在靠近基輔的一個村子裡,一個叫伊蓮娜的姑娘愛上了上等兵卡爾,可是伊蓮娜卻遭到父母和全村人的唾棄,央求我們把她帶走,可是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和當地的抵抗組織展開了拉鋸戰,當我們再次回到村子裡的時候,發現伊蓮娜被吊死在村頭的樹上!“ 氣氛立刻凝重了起來,大家都不自主地端起了茶杯。沉默了片刻,老人從那份失神當中又回到現實,好像想起了什麼,轉過頭對漢娜說:”差點忘了,我車裡有幾個紙箱子,請幫我把它們搬到書房吧。“ 我提出要幫忙,可是沃爾特向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坐下。他也許不願意讓漢娜繼續聽到那些噩夢般的故事,而有意把她支開。看着漢娜出了門,沃爾特繼續着他的往事: ”東部戰場是個比地獄還可怕的地方。我們都把它稱為絞肉機和凍肉廠。你面對的不僅是蘇軍士兵和他們的槍炮,更可怕的是俄羅斯漫長的冬季和嚴寒。如果你被子彈打穿或者被炸彈炸成碎片的話,你就算是幸運的,一切痛苦都結束了、一了百了。當我們節節敗退的時候,大家一心想的就是回到德國,離開那地獄般的地方。可最終還是被包圍了,幾萬人的部隊成了俘虜,於是更可怕的噩夢就開始了。“ 沃爾特飲了口茶,繼續說道:“蘇軍開始對德國戰俘進行殘酷的報復。就像我們對待他們的戰俘一樣,只是礙於日內瓦公約的明文條例,不能將我們直接槍斃,不過那樣反倒好了。當時正是俄羅斯最冷的嚴冬季節,我們被送上鐵皮火車,像運送木頭一樣,發往西伯利亞做勞役。那地方至今在地圖上都找不到,下了火車還要再走上三天三夜。每天都有成批的德軍士兵死於飢餓、傷病與瘟疫。走着走着,人就倒下了,再也站不起來了。土地都是凍着的,根本無法掩埋那些屍體,只好搬一些石頭、伐一些圓木把它們集中在一塊兒,遮蓋起來。” “太可怕了。你的手就是這個時候凍傷的嗎?” “是的,就是在徒步前往那個最終的目的地,一個煤礦的路上。在雪地里行走,最要緊的就是千萬不要在路邊睡着,那樣就會永遠醒不過來,或者手腳就保不住了。我困得不行,就打了個盹兒,兩個手指就凍傷了,隨後又開始了感染,如果不及時清除傷指,就會因敗血症而死掉。我們戰俘不允許隨身攜帶匕首、小刀一類的利器,就只好用伐木的斧子,更不可能有麻藥,我的戰友們按住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就硬是這麼砍掉的。” “太殘酷了,它一定很痛吧?” “可是為了生存,再疼也只能強忍下來。” 漢娜不時地拿着一些東西進來,然後在其它房間裡整理着。 “是求生的欲望讓你如此堅強地活下來嗎?” “不,是為了再次見到我妻子和漢娜,為了能回到她們身邊。我奔赴前線的時候,漢娜還沒有出生,我說我不能就這麼死了,我多麼想把她抱在懷裡。就是這個信念支撐着我。在整個戰俘營里, 有太多軍人不堪忍受折磨而自殺了。我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妻子和漢娜的照片拿出來看看,對她們說我會活着回來的!那照片是漢娜兩歲的時候和我妻子照的,通過戰地包裹寄到東部前線。這照片就是我的生命,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你一共在煤礦服了多少年的勞役?” “十年,整整十年!我們是最後一批釋放回國的戰俘!當我們得到通知的時候,大家激動得抱在一起痛哭。看看身邊的戰友,已經所剩無幾了。當最後一列載着戰俘的火車開進德國的時候,人們夾道迎接、翹首以待,無數的家庭舉着寫有親人名字的牌子,在站台上找啊、找啊。那麼多年了,即使是一家人,彼此都認不出了,只好是先說出自己的名字。我一下火車就在人群中發現了我妻子和漢娜,因為她們都有着紅頭髮加上每天都看她們的照片。她們的臉,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漢娜。直到我拿出她們的照片,我妻子和漢娜才確認是我,沃爾特!” “可以想象,那一幕會是多麼地感人啊!” “是啊,感謝上帝。可是,站台上有那麼多的家庭卻絕望地離開了。我們久久地抱在一起,幸福的眼淚終於讓這場噩夢有了結束的那一刻!”我和老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茶杯表示慶祝。 趁漢娜再次去車裡搬東西的空,沃爾特把我帶到了他的書房。“我的過去都藏在這書房裡了。”他隨手拉開了一個衣櫥,裡面掛着一套軍裝,做工之考究、保存之完好真是讓人驚嘆! “都這麼多年了,怎麼會居然保存得這麼好?” “是信念!我妻子堅信我會活着回來,所以她把我的東西一直都完好地保留着,即使家被炸毀了以及無數次的搬家,她都把它們帶着,不願丟掉。戰後保留這些東西還是非法的,可是她不管。看到它們,就像我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可以看出你的妻子有多愛你,一定也是個堅強的女人!” “是啊,戰後的十年,她一直帶着漢娜,沒有再結婚,始終盼着我回來!”老人的眼眶似乎紅了,也許他不願讓我看到他流淚的樣子,就故意將話題岔開而隨手拉開一個抽屜,裡面全是各種獎章。 “這些是我的榮譽,也是我的罪惡!但是全都是用命換來的!” 正巧,漢娜剛好搬着一個紙箱子進來,看見那些獎章,說到:“為了這些東西,古董商們數次上門要收購,而且價格不菲喲!” 沃爾特拿起其中的一個說道:”這個是騎士十字勳章,是我們拿下一個重要城市獲得的。那些商人開價五千馬克,被我拒絕了。我跟他們說我的命和那些無辜人的命不是用來買賣的。他們還不死心,說可以等到我死後再來和我的家人討論。我說,那時這些東西就都燒掉了!” “沃爾特,你有沒有想過把它們捐給博物館?以警後世?” “不!”老人語氣很堅定。“我不想讓漢娜難看,不想讓人們知道她有個侵略者的父親!” 漢娜放下手中的箱子,緊緊地摟着父親難過地把頭靠向沃爾特的肩膀。 “不過,”老人的語氣突然一轉,“對於我們今天的客人卻例外。漢娜說你很喜歡歷史,這些東西,作為回贈的禮物,你喜歡什麼,就拿什麼吧,不然將來也都燒掉了。” “沃爾特,謝謝你的禮物,它們真的是太特殊了,都是你的記憶!怎麼能隨便拿走!另外,這些戰爭遺物在我們國家恐怕是……” 沒等我說完,沃爾特也好像突然領悟到什麼,“說的對,如果發現擁有這些東西,你會坐牢嗎?” “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可能會有麻煩吧。不過,能有機會結識你、知道你的故事,就是我最好、最珍貴的的禮物!也是我這次德國之行最難忘的經歷。” 漢娜看了一下時間,有些猶豫地說道:“看你們聊得這麼多,真的不忍心打斷你們。我早該把我們的中國客人儘早帶來見你,沃爾特。可惜的是,飛哥明天早晨很早就要坐大巴去機場,我們也該讓他早點回旅館休息。” “是啊,沃爾特。真的希望能再多停留一個禮拜。可是北京那裡還有其它工作,定好的明天的機票,不得不返回了。” 老人沉默了片刻,再次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謝謝你的到來!你是我最特殊的客人,讓我能回憶起那麼多往事。下次一定再來我家做客,到時我們就可以坐在沙發上了!”我們都被他這句話逗笑了。 沃爾特始終不舍地緊握着我的手,直到把我送到門口。那雙藍眼睛再次輻射出憂傷與失落,甚至帶着點點淚光。我情不自禁地擁抱了老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這個“德國鬼子”,近到把他抱在眼前,甚至他的心跳都聽得清清楚楚。我不忍直視老人的雙眼,雙手握住他的手,用剛剛學會的德語說再見,互道着珍重,默默地轉身下了台階。漢娜和父親吻別後,和我一起走向她的奧迪車。沃爾特目送着我們上了車,依舊站在門口。當我再次向他揮手道別時,老兵慢慢抬起那傷殘的右手置於額頭,向我們敬起了軍禮。汽車漸遠了,我回過頭,透過後車窗,看見沃爾特仍然立在門口,注視着我們的遠去,敬禮的手依舊沒有放下。(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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