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劉恪

陽光女孩

羽晶和柳茵茵在馬路邊跑步，許是昨夜下了陣雨，或者灑掃車清理得乾淨，槐樹下的早晨

空氣很好，她們跑得輕鬆，柳茵茵的頭髮總是在腦後如一叢馬尾，是飄飄如飛的柳葉，羽

晶跑在略前，府右街過十字路口，往南大街，再進胡同，在胡同口與一位女人撞肩了，手

上塑料兜的菜掉下來，羽晶彎腰說對不起，柳茵茵也幫着把菜拎起來，女人臉紅紅的，不

說話，拎着菜急匆匆地走，類如小跑。

她倆放慢速度也跟在後面跑，羽晶說，這女人着急，又不快跑，一定有原因。

你看人家那裙子沒法跑步，我想她急着趕回家怕孩子醒了沒人照顧，頭上冒汗，你看她急

的。

不是，她表情焦灼，夾着腿快走，一定是內急，要趕回家上廁所，別的事不會有身體反

應。

羽晶和柳茵茵兩個小聲爭論，爭執不下，便開始打賭。她倆合租一套兩室一廳，賭罰做一

天家務。

她倆趕上去，跟着女人急行，低聲問女人，大姐為什麼急匆匆的，出事了，我們可以幫

忙。女人白了她們一眼，開始小跑起來，她倆緊跟着，左右夾着女人。我們沒有惡意，只

想問問。

女人逼急了，臉更紅，有點害羞，有三十多歲的少婦模樣。我早起，忘了穿內褲，早市上

鬧了笑話。

羽晶和柳茵茵兩人一怔，難怪她一直護着裙子，怕風吹開，菜掉下來也不彎腰。繼而她倆

又哈哈大笑。

女人生氣了。

她倆解釋，我們昨夜裸睡，早晨套着七分褲跑步，我倆也沒穿內褲。

※

早晨是退回去的色彩

※

柳茵茵住進這套租房時，科大的博士京宇已住了另一間，到底是搞科學的人，開門關門，

走路都很安靜。京宇是早睡早起，通常他出門上學校，柳茵茵還在床上沉睡。茵茵得上47

路和22路公交車，來去極方便，只要記住作息時間便行，京宇要去長安街一線地鐵去玉泉

路。

最初幾個月京宇每天關着門，室內一點聲音也沒有，門縫偶爾有電腦敲擊的聲音，學科學

的習慣讓柳茵茵覺得有些神秘。她會突然闖進去一下，京宇抬起頭半天才從眼鏡背後回過

神來，小姐，有什麼事？他總不記得茵茵的名字。於是茵茵便指揮他做家務，清洗廁所，

或者做飯什麼的。這套房子每個人月租是600元，其餘水電煤各占一半，各人用自己的東

西。後來幾次發現水電煤是京宇全交了，還有電話費，可笑的是京宇每次交完這些物業費

後總悄悄告訴柳茵茵，你要交物業費了。柳茵茵去交的時候，帳單已經結清了。她明白，

京宇的生活算計是一塌糊塗，於是不免占他很多便宜，這對茵茵很重要，節約的這筆錢可

以保證豐厚的零花錢。後來發現京宇搞高科技產品的項目，他收入的零頭茵茵也花不完。

金錢真是個好東西，讓她心裡暖和，況且這是不錯的男生，柳茵茵開始向他進攻。

最早的進攻使她摸准京宇上廁所的時間，然後提前蹲在了廁所，不關衛生間的門，京宇推

門，茵茵便眼睛明亮地望着他，嚇得他逃回去。許多次茵茵都不奏效，她懷疑自己吸引力

不夠，那種真絲吊帶裙，半透明，身體的細節都很清晰，為什麼京宇視而不見。那天他倆

在廳里吃飯，茵茵文靜地問，我漂亮嗎？京宇扶了扶眼鏡，打量一下，漂亮極了。她不放

松，又問，那你為什麼不注意我。

我的論文在美國發表了，國內博士畢業，準備去美國再拿個雙學位。我沒時間。

這是條大魚，抓住他，同他去美國。於是柳茵茵邊策劃着去感動他。開始為他洗衣做飯。

進入夏天以後，這個城市總會有那麼幾次大雨。那天京宇沒去學校，說是去中關村海龍大

廈，可是傍晚茵茵打電話回家，屋裡沒人，她給京宇手機打了兩次都是關機，茵茵很着

急，從太平莊打車去了中關村。可海龍的科技公司都打聽過，都關門了。這時雨霧一片，

她只能一個勁地打手機，好不容易通了。他在大鐘寺，他的自行車和別人的卡車碰了。柳

茵茵打車趕去，他站在大樹下手扶着壞了的單車東張西望，她放心了，人沒事。他的眼鏡

碰飛了沒法走路。柳茵茵好氣又好笑，你為什麼不打的士？

那單車如何坐車？他指着碰壞了的單車。茵茵把車往雨中一推，破單車還抵不上一趟出租

車錢，說完把京宇塞進車裡拉回家。當晚，京宇發燒感冒，茵茵就在他屋裡陪着，一連幾

天給他買藥，做湯做飯，整整一個星期就那麼守着，有時她就半依着他的床前睡了。

京宇病好。茵茵在南大街的大明眼鏡店給他買了一副眼鏡，傍晚在燈下，京宇靠着床頭，

吶吶地說，小茵真好，真的，謝謝。柳茵茵說，你閉上眼睛，然後輕輕地給他架上去，這

副眼鏡八百多元，她咬咬牙，出血了。

京宇覺得視線很好，他抓住茵茵，眼睛有點濕，小茵你真好。茵茵去撫他的頭髮，手指在

臉上彈着。伏在他懷裡，她去吻他，他用手隔住說，我有女朋友，在杭州。

茵茵一楞，繼而笑了。我不管那麼多，打敗她。

她躺在他床上，柳茵茵讀研究生一年沒有性生活，這次移乾柴而近烈火，燒得那張小床吱

吱呀呀響了半夜。

那年秋天，京宇的杭州女友來京，說是陪讀。柳茵茵當仁不讓，她直接給杭州姑娘說，我

同京宇住在一起了。哪知那杭州姑娘更厲害，謝謝你照顧我未婚夫，幫他打發寂寞，我會

帶包正宗龍井茶給你清清火。

關鍵是京宇喜歡他的杭州美女，柳茵茵只好撤退。在準備搬走的前一天，柳茵茵說，憑什

麼我般走，京宇你自己再找地方。京宇搬到五棵松去了。

這時又有人來租房同住，柳茵茵死活不讓男人來合住。於是，羽晶很自然地租住了那間

房。她是做裝飾設計的，需要住在市中心。

當然京宇搬走的時候也給了一筆數目頗豐的錢，估計柳茵茵讀完碩士也不會花完這項饋

贈。柳茵茵很滿足，覺得很值，除了她喜歡外，京宇並沒傷害和欺騙她。日子過得不長，

很美好，她看透了生活的本質。

※

藍調，轉灰

※

生活，你只要願意交換，總是會有好的收穫的。

柳茵茵說在同質的兩樣東西中選，是無法交換的。同羽晶的合租讓她品嘗到女人的分毫不

讓。開始每月她倆各出一半物業水電費，很嚴格，柳茵茵常是給一個整數而零頭她便占了

便宜。一日看完電影回來，羽晶說，水電物業房租一個人出一個月，輪流來，這很公平。

於是柳茵茵覺出了羽晶的厲害，還是和男生合租好，男生一般比較大度能討個便宜，柳茵

茵是個心思很密的人，羽晶在外面活動多，中午基本不回家吃飯，比較而言柳茵茵略占有

利，特別是電話，柳茵茵電話都在家裡接聽，而羽晶在公司用公用電話，同時她有手機，

客戶聯繫手機居多 ，於是頭幾個月柳茵茵便占了便宜，她私心說，總算語言上討了個優

勢。哪知一天羽晶上班時敲她的門，喂，茵茵，我上班了，順便告訴你，家裡電話我不用

了，你如果不用便讓電話局把話機摘了。你以後有急事可以用我的手機。

每月一百多元的電話費又在肩上了。這讓柳茵茵格外氣憤，但又無處發火，於是她買了部

IBM手提電腦，長時間在上面聽音樂，看光盤，增加耗電量，總算又多占了一點便宜。

國慶放了幾天假，羽晶提議說咱們去泰山和青島玩玩。柳茵茵愛玩，高興得跳起來，晶

姐，咱們也去看看山東大漢，一會兒又嘆口氣，我的錢不夠了，晶姐借我一點吧。羽晶知

道柳茵茵家有錢，她住東郊，她哥是一個小工廠的老闆。行，我借你。不過這一路AA制。

她們是傍晚到的太安，柳茵茵說，有個朋友介紹我說煤田地質局的招待所不錯，住房便

宜。羽晶和她一同進了局大院，環境不錯，晚上在大街散步清淨幽涼可以想很多心思。柳

茵茵說沒一個熟人，一點都不熱鬧，想不到泰山腳下一點生氣也沒有。

羽晶說，這正好，沒人認識你，自由，我們愛怎麼樣都可以。茵茵提議去舞廳。羽晶說在

大城市還沒瘋夠，我樂意在小巷小灣看看，明天首先看岱廟古建築。

茵茵左右瞧瞧羽晶，笑了，這麼古板，一點都不陽光

你笑什麼，難道陽光女孩就該瘋一路嗎？

第二日上泰山可選擇索道，也可選擇攀爬。

爬泰山嘛，當然選擇爬，才有趣味。茵茵說這話時，她實際是怕花那60元的索道錢。羽晶

看透了，茵茵，你不要借錢嘛，我這給你。

不急，不急，到青島後我再找你借。

她們在關帝廟參觀時來了一夥男孩兒，然後一同上紅門宮，萬仙樓。那伙男孩是山東大學

的學生，一路說說笑笑，柳茵茵能和他們鬧，沒到柏洞之前他們很熟了。她總去逗一個靦

腆的男生，那男生是地球物理系的，給羽晶和茵茵講泰山形成的地質年代。然後便是幫茵

茵背包，爬泰山可謂名不虛傳，爬着爬着便腿發軟，一頭大汗。茵茵把外衣也讓男生背

上，或拉或退的，她和男生有了默契。羽晶和中文系的男生在前面說一些人文景觀，她最

不明白的是古代帝王為什麼要來泰山封禪。男生便東一句西一句地解釋說，漸漸柳茵茵便

落後了。

到十八盤，羽晶真是累得不行，幾乎是男生們前拉後推上去的。到了南天門他們坐下來等

柳茵茵。約莫個把小時，柳茵茵和那個男生才爬上來。

柳茵茵一臉興奮，抱着那男生的胳膊，她把臉上的汗水貼在男生T恤衫上，在石級上她挨

着羽晶，爬得快，把風景都錯過了。羽晶一想，你看我光顧腳下石頭，還真沒怎麼看風

景。柳茵茵一笑，樂事在風景之上，然後附在羽晶耳邊說，那個男生還是個童子雞呢。

羽晶鄂然，在爬山之中，就在那草叢林間？

柳茵茵哼了一下，又點頭，哈哈一笑，奇怪嗎？

在泰山頂，他們一路玩玩鬧鬧，礦泉水也不知喝了多少，柳茵茵幾乎零食不斷，同樣沒想

到，這樣的名山居然是光禿禿的沒一棵樹，到是有涼風送來，大家都在披外衣，柳茵茵突

然大叫起來，不好，我的錢丟了。大家圍過去，是小偷嗎？

於是大家開始找起來，顯然不是剛剛發生的事，分析下來，估計是爬山丟的，但衣服是那

個物理男生背着的，柳茵茵便埋怨那男生，羽晶便問，丟了多少錢。

400元，我早晨放在衣兜里的，一文沒動。

算了，找也沒用，不說好了嗎，我借你錢的。

不行，白丟了那麼多錢，她逼着物理男生給她錢，男生搜遍全身，把塊票毛票湊全了才二

百元，柳茵茵不讓，男生急得快掉淚了，周圍同學湊了一百元，這時的人群已經開始議論

紛紛，對柳茵茵十分不利，可柳茵茵依然追索男生，羽晶十分不快，你不能全怪人家男

生，我代他給一百元，這事兒不能再鬧了。

那個男生非常感謝羽晶，下山時，羽晶才知道那個男生來自老區沂蒙山，羽晶在後來玩傲

徠峰時又悄悄地給了小男生二百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