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從省城一所大學畢業後，沒考上研究生，到省城郊區一個中專當老師。我在高中時，學習成績非常好。高考時填志願太高，結果沒有進入重點大學，錄取到了省里一所普通的本科學校。大學四年，我基本上都是下圍棋度日。憑我的聰明，對付考試是不成問題的。大學畢業工作以後，至少要兩年才能再考研究生。我打算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好好複習，考上海一所著名大學的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我本科專業不是計算機，但是類似，所以自學兩門本科專業課根本不是問題。學校的人也知道我留不住，基本上不管我。

我住在學校旁邊家屬區一棟四層筒子樓里，兩個人一間。另外一個人家在省城，偶然才住。我不用坐班，教完課開完會以後通常回到宿舍來複習。那時沒有電腦手機，只有一個上大學時用的小收錄機，用來聽廣播，放磁帶，學英語。就這樣，我過了一年輕鬆的日子，也攢下了一年多的工資，大概有兩千多塊錢。秋季又開學了，我定下一個學習計劃，按部就班，準備研究生入學考試。大部分時間都是學英語。

那時，學校為了創收，把這個樓的很多房間都租出去。八月份，我對面的空房間搬進來四個年輕女子。她們通常晚上十二點多鐘才回來，去水房洗簌一番。雖然有點吵，但我卻不覺得。實際上，我很喜歡聽她們說話。有時候，她們回來了，我就故意出去，在走廊里抽煙，上個廁所什麼的，好乘機看她們。過了一段時間，漸漸和她們臉熟了，開始打起招呼來。她們知道我在學校教書，問我是不是教授。她們的名字，我也知道了。問她們幹什麼工作，她們說在附近的店裡打工。這是省城的郊縣，當時正在搞開發區，修路，蓋房子，外來人口很多，做買賣的也多，還有十幾家家具店。正因為有市場，學校才把房子拿去出租。

虹是她們當中長得最漂亮的一個，我特別喜歡她。每次和她搭話以後，我都回味很久。我自認長相不錯，身高也有一米八零，卻從未談過戀愛。我的大學是工科院校，女生很少。我來自小縣城，自小不善交際，讀高中時從來沒有和女生說過話，大學時也沒有和女生交流過。家裡也沒有姐妹。可以說，我自小就沒有和年齡相仿的女子交往過，甚至交談都極少。現在工作了，我有很多閒暇的時間，突然覺得自己非常需要女人，而且她們那麼嫵媚可愛。特別是虹，她符合我對女人容貌的一切想象，而且說話溫柔，善解人意，對我總是笑笑的。

十一放假，睡了一天覺，晚上我一個人去住處旁邊一個小飯館裡吃了餐飯。飯後，去附近的街上散步。突然想起有段時間沒有理髮了，不如找個理髮店理一下。附近的一條小街上有很多理髮店，但我從來沒去過，每次都是去學校裡面的理髮店，理一次兩塊五。到了那條街，才發現那些都是裝修漂亮的時尚髮廊，很貴的，至少十五塊。本來打算回去，後來一想，反正都來了，就破費一次吧，也不缺這十幾塊錢。經過一家髮廊門口，一個漂亮的女人熱情地拉我進去。我很尷尬，又不好拒絕一個漂亮女人，只好進去了。我本來不是一個善於拒絕的人。

店裡剛好沒有其他顧客。她讓我坐在理髮椅上，給我圍上一塊白布，開始用剪刀剪起來。對我這樣一個年輕的男子來說，近距離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不可能不引起我的遐想。她呼吸的氣息到達我臉上，我覺得非常舒服。偶然，她的胸部碰到我的頭，也使我心裡一陣激動，連喉嚨都覺得乾燥。她還很會說話，叫我老闆，問我在哪兒發財？我隨口說哪裡有什麼財發。剪好了推好了，她讓我到裡面屋裡去洗頭。進去看見裡面是一張躺椅，靠頭的地方安放一個白色的洗頭盆。躺在上面，頭剛好可以靠在洗頭盆上。以前理髮洗頭，都是彎着腰低着頭，這次真是覺得舒適。洗好了，她給我擦乾，說，店裡可以提供按摩服務，要不要試一下，也不貴，半個小時四十塊錢。我早聽說有些髮廊有特殊服務，也常懷有一些好奇和不軌之心。不過道德使然，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越雷池一步。我說我不需要。她又說，試一下吧，新來的一個小姑娘，才二十歲。我連聲推卻，從躺椅上坐起來，給了她十五塊錢。她接了錢，笑着說，進去看一下吧。說完，她硬拉着我去旁邊一個屋子。她力氣還很大，我只好跟着，心想，等她鬆了手，我就趕緊走掉。

她把門打開，把我推進去，把門關上。我趕緊開門，卻打不開。我想糟了，遇到黑店了，不知怎樣才能脫身。轉身再一看，我呆住了。坐在按摩床上的竟然是虹！剛一進門，我就看見她，但是沒看清臉，而且她穿的衣服也不是我平常見到的。現在的她化了妝，穿得性感暴露，可以看見內衣內褲的那種。我一臉驚訝，她也很尷尬。

“我是被她硬拉進來的。”我說。

“我聽見了。”她說。

“你怎麼...”我想問，又停住了。不是明擺着嘛。我看着她，似乎不認識她了。

“你趕快走吧，我給你開門。”她平靜地說。

她打開門，讓我出去。我出去見有人在理髮。我又回到她門口，說：“一起回去吧，好嗎？”

她奇怪地看了看我。想了一下，說：“我換下衣服。”然後關上門。過了一會兒，她出來了，穿着平時見她穿的衣服，背着個小包。

她對正在理髮的那個女子說：“張姐，我走了啊！”

張姐問：“還回來嗎？”

她說：“不了。我直接回去了。”

出了髮廊到街上，我們往學校宿舍的方向走。走了幾十米，到一個街口，她說，去吃點夜宵吧。我一點兒也不餓，但點頭同意了。夏天已經過去，天氣還是有點悶熱。一些露天的夜宵攤子還開着，人不多也不少。我們找了一個攤子，是個夫妻攤。男的炒菜，女的接單。我那時雖然不善交際，小說電影還是看過一些，知道是不能讓女人掏錢的。我問她要吃點什麼？她說什麼都行。她要了一份炒粉。我先要了一份酸菜炒雞雜，問她好不好？她說很好。我又要了一份涼拌滷牛肉，一瓶啤酒。

我們對着坐在塑料椅子上，等着上菜。啤酒拿來了，我給她倒了一杯。她好像沒有推讓的意思，我就給她倒滿了。我自己也倒滿一杯。她要的炒粉來了。我說，你先吃吧。她似乎很餓，先吃起來。別的菜很快上了。

雖然認識已經兩個月了，畢竟不是很熟悉，只是鄰居而已。又碰到今天的事，我也不知道說什麼。我拿起酒杯，說，喝點吧？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們是哪裡人？”我問。

她說她和另外三個姑娘都是某縣人，是一起出來的。

“是嗎？我們是老鄉，同一個縣！”我說。

她眼裡露出一絲慌張，說：“我隨口說的，不是的。”

“出來多久了？”

“兩年多了。剛來這兒不久。”

她吃完炒粉，似乎很滿足。我問她還能多喝點啤酒嗎？她說可以。我又要了一瓶，給她倒滿。但是她酒量似乎不大。吃完了，她要付錢。我趕緊說我來。她也沒有堅持。

回到宿舍，上樓的時候她差點摔一跤，我扶了她胳膊一下。她的胳膊軟綿綿的，有種溫暖的彈性。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觸碰年輕女人的身體。我平時摸自己的胳膊，覺得是肌肉。她的胳膊，好像沒有肌肉似的。

晚上，我睡不着，總想着她。她們並不知道我的事，也從來不問，只是知道我的名字而已。我除了知道她們的名字（也許是假名）以外，對她們一無所知。聽她們說話的口音，的確是從我老家附近的一帶的縣裡來的。

第二天，我又睡得很晚才起來。去水房洗簌時，發現她們都已經出去了不在。晚上，我期待着她們回來的聲音，可是好像沒有回來。我特意去門口看了看，的確沒有人回來。我心裡有點不安。

第三天，來了幾個學校總務處的人，打開她們的房門，清理房間。我問怎麼回事，他們說住這兒的人被抓起來了，公安局的人不讓學校隨便出租房子。

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們。後來我考上研究生離開了。

我到現在還經常想，她們不會以為是我去告發她們的吧？如果她們那樣認為，她們該有多麼恨我啊！作為男人，我無法掩飾我對她們的喜愛，但也無法接受她們做那樣的事情。我不願用任何侮辱性的詞語來稱呼她們，就當她們是在外飄零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