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不分手 |
送交者: 生亦何歡 2005年08月13日12:25:57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一) 俊和蝶兒相戀了七年,終於在三月的最後一天攜手走進了婚姻登記處。 那是一個春天的早晨,天氣不錯,窗台上的仙人掌安靜而快樂地享受着清新的風。 蝶兒說我們結婚吧。 俊還在半睡半醒之間,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一句,又轉身睡去。 “我們結婚吧!”蝶兒在俊的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在他尖叫的時候再一次說。 俊一聲“哎呀”之後驚異地望着她,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十秒,確定她沒有開玩笑,然後飛快地從床上彈起來:“好!我們結婚!呵呵!”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憨,蝶兒就喜歡他這樣望着自己笑,她說這樣的男人才會疼女人,做人也厚道。 俊穿上那套灰色的西服,蝶兒找了件玫紅色的風衣——那是她唯一的一件紅色衣裳,她平時都只穿黑色和白色。 “你穿紅色的衣裳,像個新娘!”俊一邊打電話安排工作一邊告訴聽電話的人他終於結婚了再一邊誇讚身邊的蝶兒,她在鏡前輕輕地描着唇,緋紅的臉頰在鏡中綻放成一朵嬌艷的玫瑰,蝶兒不喜歡玫瑰,喜歡百合。可俊說沒有一枝百合難像她這樣燦爛,燦爛到讓人心疼。 “幫我畫眉好嗎?”蝶兒遞過一支笑。 “不用!你的眉是天生的柳葉兒,畫了反而失了味道。”俊輕輕地攬着蝶兒的肩,她的肩很瘦,她整個人都很瘦,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吹倒。 蝶兒抿唇笑了,這個對任何人都嘴拙的男人,到了自己跟前竟變得嘴甜舌滑,什麼肉麻的話都能說得出來,這或許就是愛情的力量。 手牽着手走在街道上,俊快樂得像個孩子:“為什麼要嫁給我了?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你還有我!”蝶兒笑着。 “真幸福!” “我也一樣!” 像所有結婚的人一樣,照相、填表、領證,然後俊捧着結婚證哈哈大笑:“天啦!我從來沒有照過這麼丑的相片!像有人欠我幾百萬似的!” “或者,幸福的味道並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樣甜美吧。”蝶兒如有所思。直到被朋友堵在街上要糖吃,他們才發現除了身分證和戶口簿,他們什麼都沒準備。醞釀了七年的一場婚姻,竟是這樣的倉促而簡單,兩人都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婆我們什麼時候去拍婚紗?”俊興奮地問。 “等你的公司恢復正常,可以掙到錢的時候。” “那我們什麼時候請客什麼時候去旅行?”俊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來分享他的快樂。 “等你還清銀行的貸款,等你的房子車子不再拿去作抵押的時候。”蝶兒望着他的臉,像在教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哦。”俊有些失望,但他不再問了,快三十歲的人了,過於樂觀的性格使他常常忘記自己的處境,並且把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想得簡單而善良,以至於被朋友欺騙和出賣,變得一無所有負債纍纍。 過了好久,他才拉過蝶兒的手,認真地說:“相信我,一定會重振旗鼓的,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蝶兒笑了:“我相信,所以嫁你!” (二) 自從領到結婚證以後,俊變得特別的忙碌,有人說男人只有在成家之後才會真正地變得成熟,因為家庭的責任重重地壓在他的肩上,他會慢慢地學會自己應該做什麼。 俊說那些客戶太難搞,檔次低沒品味脾氣又大。 蝶兒說你忘記了當初騎輛自行車一家一家地上門推銷自己的時候?只要有人欣賞自己,何曾管過對方的品味格調? 俊點點頭不說話了。 俊說現在的大學生簡單得一無是處,只會拿錢不會做事。 蝶兒說你當年不也是什麼都不會嗎?只要肯學就好。 俊點點頭不說話了。 俊說那些客戶口太刁,要了平面圖要立體,要了立體要三維,要了三維還要渲染,還非要自己新自做。我堂堂老總我去做圖那些設計師吃白飯啊? 蝶兒笑了,說當初你用鉛筆繪圖的時候都沒這樣嘮叨過,現在用電腦了你還變得挑剔了。 俊想想,不說話了。 俊說晚上有應酬,想回家陪老婆可推都推不掉。 蝶兒說老婆一天不陪老婆還在,可客戶一天不陪明天一大早人家就溜了。 於是俊很晚才回家,而且醉了。 蝶兒一直在等他,順便在網上敲字打發時間。俊回來的時候,她在寫一篇故事,男主角對女主角說:“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女主角說不好,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 俊蹲在蝶兒的椅子旁邊,深情地問蝶兒:“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蝶兒說好,她說好的時候,俊已經伏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望着他嬰兒一樣熟睡的臉龐,蝶兒胸口隱隱作痛,淚水自眼兒悄悄地滑落:“親愛的,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俊均勻的鼾聲音,似乎在一遍又一遍地說:“好!好!好!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了!” (三) 醫院白色的牆壁刺痛了蝶兒的眼睛,她從小就對這個地方懷有很深的恐懼,她最害怕的人就是穿白大褂戴白帽白口罩的護士,儘管她愛極了白色,卻對醫院的白色望而生畏。 “手術吧,再托下去成功的機會會越來越小。”醫生是位三十多歲的女人,胖胖的,眼角總是掛着關切的微笑。 蝶兒的臉色有些蒼白,上齒狠狠地咬着下唇,似乎要把它咬出血來:“再沒有別的辦法嗎?” “沒有。”醫生肯定地回答,“我已經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沒有別的辦法,若是你再不做決定,手術都沒有用了。” “可是......”蝶兒猶豫着,她的眼睛望着窗外,那裡是一片綠意蔥蘢的山坡,一些不知名的藤蔓緊緊地纏在樟樹上,它們的梢兒和樟樹的枝葉一起在風中溫柔地歌唱。 “別再猶豫了。” “可是我還沒有穿上那身婚紗,我已經去試過三次了,好美!若是手術以後,我就不能再穿那件婚紗了。我還沒有做過一個真正的母親,一個女人一生若不能做母親,她將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可是手術之後我就不能再做母親了,姐姐我怕!”淚水,從蝶兒的眼兒一直滴到她白色的長裙上,她整個人就像五月里綻開的一朵孤寂的百合花,美麗而憂傷。 “健康,比什麼都重要!活着,一切才會有希望!”醫生總是用這句話來安慰病人。 蝶兒抬起頭,望着醫生的眼睛,她相信那雙眼睛是真誠的,她也相信她所聽到的每一句話是真誠的,對面的這個女人在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時候就喜歡上自己了,那是一見如故的感覺,她叫蝶兒妹妹,蝶兒叫她姐姐,她說她喜歡蝶兒的簡單和純粹,上天能讓她們相識真是好,可唯一的遺憾是她們的相識是在醫院裡,而不是別的地方。 “那樣活着,還有什麼意義?”蝶兒問醫生,也問自己。 “生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讓我再想想。” 望着蝶兒的背影,一聲悠長的嘆息在醫院的走廊里迴響。蝶兒聽到那聲音了,卻還是頭也不回地走掉。 (四) 俊更忙碌了,他說要在春節之前達到預期的目標,他要在新年裡體體面面地迎娶他的新娘。 蝶兒笑他傻,叫他別太急功近利了,慢慢來吧,別累壞了自己,再說自己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俊說那不算,他們還沒有去照婚紗沒有請客沒有去旅行,登記那天,他除了身分證和戶口簿,連一支玫瑰都沒有準備,他連一枚戒指都沒有為她套上,他不想讓她就這樣寒磣地嫁給了自己,他要讓所有的人都來為他們祝福! 蝶兒輕輕地依在俊的懷裡:“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愛我就好!”些刻,她的身體裡有種撕裂的疼痛在漫延,每次痛的時候,只要看到俊的臉聽着俊的聲音靠着俊的胸膛便不覺得痛了。 “蝶兒,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俊抱着她,溫柔的吻落在她的額角。 “好!” 這次俊聽到了,他還將這個好字輕輕地含在口裡,也含住了蝶兒的唇,只是他嘗到了一股咸鹹的味道,眼淚的味道。蝶兒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慄,眼淚決堤似地往下淌,是幸福,抑或是疼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七月,俊交給蝶兒一張銀行卡,告訴她不用再自己補貼家用了,還要蝶兒去為自己買幾件新衣裳。蝶兒已經快半年沒有買新衣裳了,她身上穿的裙子都是前兩年買的,出門朋友笑她過時了,她只是淡淡地笑。 蝶兒回家看了趟母親,並把錢交給母親。 老人的臉上刻盡了滄桑過後的平靜:“留着吧,治病還要花很多錢的,你們並不寬裕,以後再說吧。” “媽!”蝶兒滿懷歉疚,“你們生了我養了我,供我念書教我做人,我從來不曾有所回報,我不能再從家裡拿錢了,媽媽,若是有一天女兒不在了......” “傻孩子!”母親堵住了蝶兒的嘴,“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別亂想,聽醫生的話,做手術吧,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蝶兒沉默,伏在母親的腿上。二十多年了,這個習慣她從來不曾改變過。母親的休溫讓她覺得平靜而溫暖,她似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心曾經在母親的腹中和母親的心跳五起跳動,她還聽到母親在兒里給她講的那些故事。她夢想着有一天她的孩子也能這樣靠着自己,在自己的故事中慢慢進入夢鄉...... “俊還不知道嗎?”母親突然問。 “嗯。” “傻孩子......” 母親的嘆息悠長、悠長,一滴淚水從皺紋叢生的眼角滑下,落到蝶兒的手背上,滾燙。 “對不起,媽媽......” (五) 九月,俊告訴蝶兒他公司的業績他四年來的新高,他申請了一筆不小的貸款以擴大規模,非常的順利。 蝶兒笑了,為他盛得滿滿的一碗排骨湯,她總是擔心他被累壞了,而他卻從不擔心她。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既聰明又能幹,而且會好好地照顧好自己並照顧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偶爾看到蝶兒蒼白憔悴的臉,他都覺得愧疚,因為他總是讓她擔心讓她牽掛讓她等待,而他能做的只是更加努力地工作,這是蝶兒對他的期望,再就是推掉盡可以避免的應酬,早早地回家,認真地喝她為自己燉的湯,或者在經過花店的時候為她選一支香水百合帶回家,讓屋子裡到處都充溢着她最愛的花香。 所有人都知道,俊愛蝶兒勝過愛自己的事業和朋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蝶兒愛俊勝過了愛自己的生命。 新曆的九月,農曆的八月。蝶兒的寫了一篇關於嫦娥的故事,在網上引起很大的反響,蝶兒寫道: “如果真的註定了要有一個人要到那個叫作天堂的地方,我寧可那個人是我,因為那是一個沒有溫暖沒有愛情沒有快樂的冰冷的窖,我的愛人,我怎麼捨得讓你,讓你獨自去面對那沒有邊際的守望?” “如果我真的獲得了永生,那麼我希望我永生的那個地方是你跳動的心房。說好了我們永遠都不分開的,當你抬頭看到那一輪明月,我的眼睛,將在另一個世界裡與你深情的凝望......” 俊說蝶兒你會離開我嗎?像嫦娥離開后羿一樣? 蝶兒說不會的,只要你的心裡有我,我便永遠都不會離開了。 十一月,醫院的電話一次又一次地響起,蝶兒每次都靜靜地聽完,然後掛掉。 “蝶兒,手術吧!” “三月,成功的機會是百全之五十,我已經知道我不能再做一個完整的女人了。五月是百分之四十,七月是百分之三十,九月是百分之二十,我知道現在我只剩下百分之十的機會了。百分之五十也好,一十也好,我都從來沒得到做回一個完整女人的萬分之一的機會。” “為什麼不相信奇蹟呢?為什麼不好好地愛自己呢?” “我愛,但我更愛俊。當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屬於未知,我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夠看到他重新站起來,然後做他的新娘,穿上白色的婚紗,接受祝福。我的生命可能會突然停止,但我們的愛情卻可以延續。” “傻丫頭,你太固執。” “我當是姐姐你在誇我,謝謝。我們已經定了日子去拍照,然後在元旦節的時候舉行婚禮,我會親自來向您送請柬的。” “......” (六) 蝶兒終於如願以償地穿上了那件白色的紗裙。 化妝師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清麗的新娘,就像一枝含着朝露的百合花。說完在蝶兒的髮髻上輕輕地插上一枝白色的香水百合。 俊笑了,說他的新娘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蝶兒笑了,說她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做他的新娘,而此刻,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攝影師笑了,說這是他遇到的最有默契的新人,他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自然而深情,那分濃得化不開的愛意,無需調試。 俊緊緊地摟着蝶兒的腰,將她從地面抱起,旋轉、旋轉、旋轉,蝶兒的笑聲和白色的裙襬一起飄着,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影像,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聲音! 無數的路人駐足觀看,連聲稱讚這一對璧人。 攝影師不停地按下快門,捕捉每一絲快樂的蹤跡。 原來愛情,可以如此完美! 突然,蝶兒的笑聲嘎然而止,一種從未有過的疼痛撕裂了俊的心——蝶兒的身體漸漸地癱軟下來,倒在他的懷裡,她的眼睛,緊閉,任俊怎麼呼喚都不再張開。只一滴淚,在眼角凝固,風乾,那是幸福的極至! 俊的眼淚,滴落在蝶兒百合般凝潤的臉上,綻成一抹血色的蕊,以她的記憶中,他從不曾流淚。 翻開蝶兒留下的文字,裡面有這樣一段: “我是一隻羽化的蝶兒,以短暫的生命經歷世間最甜蜜的愛情。生命即將停止,愛情卻還在繼續。夠了,我的愛人,你是我全部的生命,而我,是你全部的記憶,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永遠,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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