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的意義在於啟蒙,在於開端,在於終結。
現在想一想,我對棠有種好感是有理由的。比如他站着就給我一種動感。怎麼說呢,一種“在路上”的感覺吧。“在路上”這是多麼動感的詞。它使我們聯想到晚霞中飛逝的紅蜻蜓,棕櫚樹上發出刺耳尖叫撲騰而去的秋蟬,以及一切在飛在跳在笑的東西。它表達着發生在過去並對此刻依然發生着影響的那種動勢的情態,使我們對行動有着準確的規範和指向,並能在盲目的走向上步入軌道。
此刻,他們在野外。有如兩座山,相看兩不厭。
棠在說。江南小絲在傾聽。
棠一直在說着攝影攝影。他攝影長攝影短攝影來攝影去。我想,攝影一定是一個人的名字,是他心儀的一個情人的名字,他正在跟我講他情人的故事,我是一個傾聽者,我不介入。
他就像剛剛被攝影親吻擁抱過一樣,渾身散發着一股攝影的藝術魅力,我依稀覺得我正不知不覺地成為着他的作品,就抿嘴一笑。他“喀嚓”給拍了下來。我嚇了一跳,“喀嚓”,他又來了一張。我們同時都笑了。他天然具有一種親和力,其實他挺讓人喜的。我這麼想着,忽然就臉紅了,我以為我不會,可是它紅了,像一朵成熟的花兒。
他說你就像含羞草一樣,很美。他的聲音動聽低沉。
哦,含羞草,我記得我小時侯觸碰過它。那葉子只輕輕一觸,就迅速閉攏,稍後她又羞答答地緩緩張開。我那時很頑皮就用手指不停地觸不停地碰,而含羞草就在不斷地羞不斷地澀,毫無倦意。最後還是我手指累了,結束了遊戲。而此刻,這個遊戲在重演。棠在不斷地用話語觸摸我,用目光碰撞我,用氣息撩撥我,用身影覆蓋我。我猶如一棵含羞草在點點滴滴地羞,在淺淺淡淡地澀,而且毫無倦意,似乎就這麼心甘情願想永遠羞澀下去似的。這種沒完沒了的狀態像一條流動的河,河水在我的體內分分秒秒地流淌,給我注入了一種女性的溫情、柔情和激情,並把我拋入到了情慾的海洋中。此刻,我聆聽到了一種聲響。是瓦西河的水妖們在合唱“清---又---清,清--又---清”。我仿佛看到我綺縵小姨在月光下起舞的動感舞姿。
他要啟蒙我,是的,我看出來了,他正在把我當作一個作品,一個物件,就好比是個八音盒,是的,一個尚未開啟的八音盒,他想聽我,非常想。我呢,我不知道,不好說。可我感覺我的靈魂很醉感,它在飛舞,回歸到肉體。肉體伸展,像一張肺葉在呼吸吞吐。
棠是矯健的非洲豹。是犀利的異性船。是銀色閃電。是猩紅戰旗。是致命的無花果。是搖曳的銀杏樹。
無始無終的不竭涌動,是你的渴望你的激情;無邊無際的不變情懷,是我的本能我的靈魂。水在水中是我的秘密我的姿勢,血在血里是你的表白你的語言。你一排又一排的巨浪,將我面向太陽的尊嚴,蕩滌洗劫摧毀湮滅。所有的記憶都被感覺重複,所有的感覺都被記憶詠嘆。所有吻過的地方都產生了復活的快感,再生的痛感,眩暈的醉感。植物活了。生物醒了。通道開了。
躺在草地上的江南小絲聽到來自遠古的水聲滔天而至,她真切地看到了月光下瓦西河畔綺縵小姨激情狂野的舞姿。聽到了瓦西河水妖們妖嬈撩人的歌喉:啊---清--又--清—啊—清--又---清。她被一種光彩和聲響所覆蓋,感到心就像個欲望的器官,擴張着收縮着,猶如身體中某個隱秘部位一樣在桃花燦爛祥雲繚繞着。她感到自己活着就是等待着這麼一次最美的伸出,而這伸出簡直就是為了吸入,一次美奐美侖的吸入。
哦,在那一瞬間,江南小絲一下子就嗅到了那種純真的銀杏葉的濃馨。棠是一瓶烈酒。一條雄魚。在他雄性氣息的薰陶下,江南小絲迅速歸位定格成一尾溫柔的雌魚。以一種本能和天然在等待並創意着來自異性船的這次美麗的垂釣。江南小絲知道自己會上鈎的。異性船棠的目光如鈎,在正午的陽光下,輕揚一閃,一尾鱗光靚麗的魚兒呈鳥狀在飛翔---我知道那就是我。我如童話中的美人魚,目光飽含人類女性萬年不變的柔情蜜意。我的秀髮似金蛇狂舞。我的目光星光閃亮。我的乳峰一波三折碧波萬頃。我的私處暗香浮動鶯歌燕舞。在瞬間,我的女性被男性開啟。我一步邁入到了女性系列。
我看到邁入女性系列的江南小絲:楚楚。玲瓏。嫵媚。風情。風景絕倫。
在風景來臨之前,我是覆蓋在層層疊疊的枯枝敗葉下渴望層層疊疊綻放着的花蕊。是掩埋在九曲迴腸的河床上渴望九曲迴腸衝撞着的寶石。浪花飛濺的歡愉使我的情慾如清風徐來波瀾不驚。我正以修女般貞潔妓女般放蕩在劈波斬浪浮出水面。我如水蛇般伸展曲線,如章魚般觸摸敏感。我有如一扇扇秘密通道之門,在焦灼地等待着叮噹作響的鑰匙的開啟。所有的關節和筋骨都在草聲海水裡瀰漫着狐騷和野腥,張揚着斑斕多姿的挑逗和誘惑。我在光與影的變幻中以最佳角度一舉吞噬了你全力以赴的凌厲攻勢。
匍匐在自己創意的制高點上,我願做你帶着傷痕為你痛楚的最美麗的新娘子。我願做你迴腸盪氣欲死不能欲活不成的放蕩妖冶的小婊子。我要讓你在我起伏跌盪似麥浪翻滾的腹部草叢中種植一片奼紫嫣紅的花籽。你會看到那金黃寶藍翠綠火紅雪青絲白的花蕊花冠花枝花蕾花骨朵兒,在我珍珠地帶如雨後春筍般隨風搖曳翩翩起舞。風和水的曲線波線在你的胸肌上鼓盪。鮮花和草木的輻射線螺旋線在我的腹部翻卷。我看到你伴着犀牛似的勃發雄姿如史前植物般齊刷刷淪陷於一片片搖滾之潮中。我猶如飽餐過全球海水的一位女妖,靜靜地躺在陽光下的沙灘上蒸發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