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邊上的水族館
阿孜薩
自從小的時候看過一個美國的電視連續劇《大西洋底下來的人》之後,我開始對海和海洋生物感興趣,始終沒能當成一個漂亮的女科學家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了。
當我第一次進入坐落在福島縣東部IWAKI市那座太平洋邊上的水族館時,已經是定居日本三年後的一個夏天了,原因也很簡單,老公一直以為那種地方是給小孩子去的,所以,三年間,無數次地去那座海濱城市,只是無數次地從那個漂亮的大建築物前經過。後來我私下以為,一定是老公嫌門票貴的緣故——大人1500日元,小人600日元,小學生以下免費。按老公慣常的計算方式,1500日元能買一大盒上好的生魚片呢。
說來還是借了兒子的光,兒子三歲那年,非常喜歡看各種帶有魚類圖片的書,每每從圖書館借來那種專門給小孩子編的科學類的書,兒子總是把所有的玩具丟到一邊,捧着那本書就能過去一個上午。老公說:卡茲這麼喜歡看魚,周末的時候去水族館吧。就這樣才得以有幸碰到讓我枯燥的異鄉生活活泛起來的地方,那個被稱為AKUAMALIN福島的水族館便是。
始終搞不明白的就是日本人為何喜歡把英文諧音成日文的片假名來叫,就像這個漂亮的水族館,可以叫“海底世界”“海洋生物館”,當然,這也好聽不到哪兒去,或者乾脆就叫水族館也不錯呀,事實上,這裡的人都不叫它AKUAMALIN,而是說“IWAKI的水族館”,就像說“新瀉的水族館”一樣。
老公是個早起的鳥,每個星期天的早上一定要去跑馬拉松,風雨不誤,去水族館的前一天晚上就吩咐我:明天六點準時出發。老公知道,這個太太沒什麼大的壞習慣,就是個夜貓子族,早起這件事,強求不得,在每次回國探親時,要早上四點啟程開車去成田機場,太太有本事一夜不睡,也不願意早起。所以,每次出去玩,總是要提前一天定好日程。老公既然已經習慣了我的惡習,我也就理所當然地把它持續了下來。 話說當天晚上,我做好了三盒漂漂亮亮的便當,泡好一大筒香香的麥茶,在大包里塞上兩件外套一條大毛巾,準備就緒,就算是趕着點兒起來也不礙事了。
坐在車上時我迷迷糊糊地埋怨:又不是趕集,為什麼非要起個絕早呢。老公把哼哼唧唧的日本民謠光碟放得天響,大聲說:像你這樣好(讀四聲)事兒的人太多了,不早去,連停車位都沒了。哼,日本人的玩法我也見識過了,不過是在櫻花樹下喝喝酒唱唱歌,拿着傻瓜相機,戴着帽子到處拍一張“到此一游”的相片罷了,這種有點文化有點科學有點神秘的地方,也會來嗎?我眯着眼睛嘟囔着。老公不理我,通常他對我的言詞就是這樣一幅不理不睬的模樣。
那天的水族館可是我在日本見到過最開眼的一次,館裡的人比水裡的魚還多。“好像全日本的人都來了似的。” 我感嘆地說。“沒有,還有新瀉的東京的沖繩的那些水族館可以去呢,這也不是日本唯一的水族館。”老公回答說。咦,什麼時候變得有幽默感了。我笑着問他。“什麼幽默感,我說的是實情。”看,這就是這個男人最幽默的地方,認真的可愛。在有秩序排着隊緩緩向前挪動的人流中,我無法尋找老公認真的表情來嘲笑一下。兒子騎在老公的肩上,臉色凝重,一言不發。那些美麗的奇怪的海底生命在厚厚的放大鏡般的玻璃後面,悠然地游動,無法停下腳步,細細地觀賞我所鍾愛的生物,細細地在它們身上感嘆年少時的夢,雖然沒有人大聲地喧譁,人們安靜有禮地在暗處緩緩向前挪動,但我知道,年少時的夢是被隔在玻璃後面的空間裡了,這樣的場合,它不會出來和我相認的。
兒子那年還小,他高興地坐在水族館前面的草坪上,邊看海鷗邊吃便當,那會兒,老公拿着一罐啤酒也喝得津津有味,不時地把望遠鏡伸到兒子眼睛上,去看遠處的大船上挪動着的人影和飛來飛去的海鳥們。在這個港口無法感覺到太平洋的宏大和神秘,碼頭上有停泊的大船,那天恰好沒有一絲的風,我回頭看了看水族館入口處排着的長長隊伍,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日本的假期,最好就是呆在家裡。
需要說明的是,後來,在老公勤奮上班賺銀子的時候,我就帶上兒子,設定好車裡的路線圖,在淡季,無數次地去了水族館,那個時候,可真是好極了。有一年的秋天,一個風雨天裡,我開了兩個小時的路程,那天的水族館,只有我和五歲的兒子還有坐在嬰兒車裡兩歲的女兒。那感覺,給做女皇也不換的,那感動,終其一生也無法忘懷。
後來,老公在連休的時候常常提建議說:去水族館看看怎麼樣?
我和兒子女兒就相視一笑:不去不去,人太多了,去野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