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日本的蝶與中國的雲 |
送交者: 芨芨草 2019年04月04日20:49:57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張石:日本的蝶與中國的雲
日本平安時代前期詩人巨識人曾寫過一首叫做《舞蝶》的漢詩。詩人在詩中寫道:“數群蝴蝶飛亂空,雜色紛紛花樹中,本自不因管弦響,無心處處舞春風。”而江戶時代的優秀詩人蕪村曾寫下過這樣的俳句:“悄然棲古鐘,沉沉睡蝴蝶。”
日本著名宗教思想家鈴木大拙在《禪與日本文化》中分析這首俳句時指出:“蝴蝶在開滿山坡的美麗、馥郁的花朵上輕盈地飛着。現在,它疲勞了,它帶着被有分別癖的人們叫做‘蝶’的生命的形式,運動着小小的身體,希望它的翅膀得到片刻的休憩。鍾無精打采地掛在那裡,蝴蝶就落在了它的上面,帶着滿身的疲憊睡着了。過了一會,它感到了震動,但它不是等待着這種聲音(鐘聲),也不是不等待這種聲音,當蝴蝶現實地感到了這種聲音時,就和以前一樣,無牽無掛地飛走了。在它那裡沒有絲毫的‘分別’,因此它絕沒有擔心、煩悶、疑惑、躊躇這些精神枷鎖,它是完全自由的。換句話說,它所經營的是絕對的信仰和無畏的生。把蝶看成經營着‘分別’和‘渺小的信仰’的生活的,是人類的心。蕪村的這首俳句,確實包含着無上重要的宗教直覺。” 正像《舞蝶》這首詩所表現的和鈴木大拙所分析的那樣,巨識人和蕪村用詩表現的是一種禪的“無心”境界。佛教《法鼓經》說:“昔日迷時留有心,今日悟罷了無心。”我們在後天的社會文化中所培養起來的所謂的“心”,實際上是聚集煩惱而生的“集起心”,又叫“緣慮心”,攀緣思慮的能力使我們不斷地妄想,往往會把一點點小事通過虛幻的妄想擴大為莫大的痛苦。而“無心”就是去掉“心”發出的糾纏不清的妄想製造出的痛苦,得到一個“蝶”那樣的絕對沒有擔心、煩悶、疑惑、躊躇這些精神枷鎖的完全的自由,這是一種變脅迫性妄想的“被動的自為”為“父母未生之前本來面目”的無心狀態的“主動的自在”的過程。其實,人生往往並不是失敗於客觀的阻力,而是失敗於自己內心的妄想。而把“無心”的精神用在藝術創作上,會使藝術家把“個我”融和於遠比個我宏大精深的宇宙精神之中,達到一種意識從未達到的世界,“神動而天隨”,創造出“驚猶鬼神”的藝術。 在表現這種東方文化中特有的“無心”境界時,我發現日本人特別喜歡用“蝶”這個意象,但是中國卻不同了,中國人在表現“無心”境界時,最喜歡用的意象是“雲”。陶淵明在《歸去來詞》中寫道:“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返。”中唐詩僧皎然在他的《白雲歌寄陸中丞使君長源》中寫道:“萬物有形皆有着,白雲有形無系縛。黃金被爍玉亦瑕,一片飄然污不着。或逢天上或人間,人自營營雲自閒。忽爾飛來暫為侶,忽然飛去莫能攀。逸民對雲效高致,禪子逢雲增道意。白雲遇物無偏頗,自是人心見同異。” 如果把鈴木大拙分析蕪村俳句的那段話用來分析皎然的這首詩,可以說也完全中的。 為什麼表現同樣的思想,日本人喜歡用“蝶”而中國人喜歡用“雲”呢?我想這與自然環境有很大的關係。中國人處於無比開闊的自然中,在做形而上的玄思自然會“極目楚天闊”,容易“思接千載,視通萬里”,連晨鐘都會在“雲外濕”呢!而日本人處於較小的自然中,且多山多樹,舉目望去,很少有能看到地平線的地方,無限的玄思在振飛天空時障礙重重,難得伸展,這使他們比起極目遠望更善於低頭吟味,於是他們發現了帶着斑斑深綠色鏽跡的古鐘那微小的裂縫中棲着一隻沉睡的彩蝶,它美麗的翅膀在夕陽中變得透明,過濾着淡紫色的陽光,在精緻的夢幻中微微顫抖,顫抖出的禪意美得讓人在驚愕中頓悟。
雲與蝶
不要尋找 失落的季節
冬去春來 從來不會 拾取一片飛雪
夕陽西下 雲無心遮月
看彩色的蝴蝶 飛翔成一片靜美的枯葉 (張石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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