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過耳風 於 2005-12-03 00:57:28

今天吃什麼——過式意菜

老石是一個德國小資，尤其是在吃的問題上，小資得非常厲害。

這個傢伙，每天晚上喝三四瓶啤酒，冬天猛吃綠椰菜夏天狂嚼烤香腸，純粹一幅德國農民形象，但是如果你問他最喜歡吃什麼，他會萬分優雅，毫不猶豫地回答：意大利菜。如果你象我當初一樣傻乎乎地接嘴說：那太好了，我也頂喜歡皮薩和空心粉。他就會像看外星人一樣看着你，眼白一翻，驕傲地質問：批薩空心粉，那也叫意大利菜嗎？

我們住在廣州的時候，外面大大小小的館子，價廉物美，只要有大塊肉吃，老石通常不是特別挑嘴。不過有時候天氣陰沉，他起了點思鄉的情緒，就會拉上我跑到老外的超市去採購一番，回來一個人悶在廚房裡，煮出一鍋奇奇怪怪的東西來。我照例是一叉子菜剛放進嘴裡，還沒嘗出酸甜苦辣，就搖頭晃腦大加讚賞，反正馬屁拍不死人。老石卻愁雲滿面，眉頭緊皺，說：調料不對，不好，不好。以後到德國我帶你去正宗的意大利飯館，春天裡我們可以去托斯卡納，去吃。。。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虛無縹緲，讓我肅然起敬，不敢驚動，那些奇怪的菜名也聽不明白所以然，只有一個人埋頭閉眼，把那鍋東西劃拉入肚。

後來我跟老石跑回德國來，德國的館子倒是齊全，就是價錢貴得嚇死人，想想一頓飯就吃掉了全家人整個星期的菜金，我這個勤儉持家的中國女人，再好的東西，也是味同嚼蠟。而且又聽說春天裡的托斯卡納雖然美不勝收，但是物有其價，我連說不忙不忙，來日方長，等孩子大一點再說吧。

德國人有句俗話，叫“愛情來自好胃口”。這句話，剛剛嫁給老石的時候，他就諄諄教導過我。說者有心，聽者更是留了意，為了我們非常偉大的愛情，也為了我們非常不大的錢包，我買回兩本菜譜，開始潛心鑽研起意大利菜來。

俗話又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研究菜譜的結果，發現意大利菜跟中國菜實際上異曲同工，同出一源。想必當年馬可波羅跑到中國，把中國北方的菜譜也帶回了歐洲，於是中國的燒餅成了意大利的皮薩，中國的麵條成了意大利的西帕開低，中國的包子和餃子的心子給換成奶酪，就變成了意大利的拉維歐里和托托林尼。其他的冷熱菜式，也脫不了蒸煮烹炸，不同的是我們用菜油豬油，他們用橄欖油黃油；我們用料酒老陳醋，他們用葡萄酒葡萄醋；我們往鍋里扔花椒大料，他們往烤箱裡加百里香迷迭香番茄醬。

我向來是個怕麻煩的人，最怕的是照着菜譜煮飯，怕上面那些複雜的工序和不認識的調料。有了這個理論作指導，膽壯氣粗，逢到老石吃煩了青椒炒肉，我就在書上隨便挑個菜譜，將就手頭的材料，任意發揮。老石吃了幾次，反映良好，但是堅決認為不正宗，把我這樣煮出來的東西，叫做過式意菜。

過式意菜里我最得意的一款，要數肉排燉大茴香。這個東西菜譜上寫得及其複雜，經我簡化發揮之後，做法如下：肉排兩斤，切成大塊，用橄欖油燒熱煎至金黃，放入紅酒香醋二兩，鹽適量，西芹三片切塊，茴香籽少許，花園裡現摘的新鮮迷迭香一小把，蓋上鍋蓋，小火烹煮。二十分鐘後，將大茴香去心，去梗，切塊，放入鍋內同煮。等到大茴香煮軟，再將三至四個整西紅柿去蒂，放到肉麵上，用余火燜五分鐘左右，就可以了，吃的時候配米飯。如果有時間，可以把排骨煎黃了之後和其他調料一起放進烤箱，根據個人口味，還可以放一點罐頭的大白芸豆。

我以前見過別人做紅燒肉放醋，用醋燉出來的肉，柔潤嫩滑，不膩。大茴香中國北方也有，我在南方沒吃過，清炒的話，放一點蒜片，味道也不錯。

我的過式意菜，老石吃得到底不過癮，有一天，他正式宣布，周末要請客，他和朋友的德國太太準備親自下廚，做anti pasti，讓我見識一下真正的意大利菜。

什麼叫做anti pasti？我這個笨蛋中國女人，雖然已經請教過他好幾次，不過過後都馬上忘記掉了——反正記不住，乾脆不懂裝懂，一往情深地大點其頭，免得他嘲笑我老土。

整個星期六，老石早上出去採購，中午薩賓娜來敲門，兩個人就鑽進廚房，大忙特忙。我難得做一回甩手相公，樂得和薩賓娜的老公米高唱卡拉OK。沙家浜，智斗，我唱胡傳奎，他唱阿慶嫂，荒腔走板，一群人笑得嘻嘻哈哈，好不快樂。

那天晚上的菜，從頭到尾上了兩個小時，名字奇怪，不是i就是o，我當然又沒記住。一桌十幾個大人，老外老中，一律大加讚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晚上十二點最後一個客人剛走，我就就忙着收拾廚房，一直收拾到半夜——連天花板上都有油印子，真不知道老石這個大廚怎麼還有如此本事。

第二天，老石懶心淡腸地指揮我說，昨天剩下那麼多材料，隨便炒個雜燴吧。我走進廚房，把那些豬里脊，牛肝，雞胸肉從冰箱裡取出來，切成厚片，用橄欖油炒香了，和前一天剩下的青椒，茄子一起，放進一個深盤子，加入小半瓶刺山柑，一點番茄醬，前一天用剩下的不知道什麼新鮮香料也扔進去，放進烤箱半小時，隨便切幾個西紅柿涼拌，配上前一天剩下的長麵包，大黑連吃了兩盤。

老石問：你這個又是哪裡來的菜譜？

我說：過式意菜，全憑靈感，不用菜譜。

老石不服氣：你這也叫意大利菜？

我也不服氣：你太小資了吧？

老石沒聽明白：什麼資產階級？只有你們中國人才有階級，我們德國人沒有。我不是小資。

切，連這個都跟中國小資一樣，還說自己不小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