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樹建:解不開的回上海心結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0年03月23日21:22:48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許樹建:解不開的回上海心結
要回上海去,這是50年代、60年代、70年代幾乎所有由於各種原因奔赴祖國大江南北做貢獻的上海人的唯一想法。我親自經歷過,看着開往上海的火車慢慢遠去,直到看不見,只剩下無聲的兩條冰冷的鐵軌,自己的心就涼了。所以,看這部描寫三線工人想回上海的影片《青紅》,非常貼心貼肉,兩個小時一會就過去了。 吳青紅的父親在影片中刻畫非常成功,我愛人說他是一位老演員了。他脾氣暴躁,對技校上學的女兒青紅管頭管腳,天天護送着她“上學”與“放學”,對老婆也總是粗聲粗氣,倔強無理。老婆要說他一句,他會有十句話等着。吳師傅老是“牽頭皮”,就因為當年是老婆堅持要服從分配來三線,說工資能漲三級,結果依了老婆,小家卻安在了貴州偏僻的山坳里,十多年平平庸庸過去了,一輩子也不會有出息了。對老婆只是出氣而已,對青紅才是恨鐵不成鋼,他期望女兒能好好讀書,考上大學走出這山溝溝。恰遇女兒青春期,正在與一位他所在的國營新興光學儀器廠的青工談戀愛,還是本地人的子女。吳師傅日日夜夜的擔心,一旦女兒談成朋友,就只能永遠留在大山里,再也不會有出頭之日。作為父親是真着急,一定想辦法回上海去,哪怕再難,哪怕廠里不批准,哪怕逃也要逃回去。因為上海是他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 親不親故鄉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但是上海人對於上海的親有着更深的含義,因為,“上海”兩個字背後就連着一串的名詞:鳳凰自行車、上海牌手錶、紅燈收音機、南京路喬家柵、靜安寺百樂門、蘇州河外灘、石庫門弄堂、嗲妹妹跳橡皮筋、小鬼頭刮香煙牌子、大白兔奶糖、小籠饅頭陽春麵、大餅油條糍飯糕、咸豆腐漿、凱司令蛋糕、老松盛、老介福、老鳳祥、復旦交大華師大、大世界城隍廟、還有永遠忘不了的上海閒話:小赤佬、爛糊面、十三點、搓氣、昂三、哪能了、拗手筋、扎台型……哪一個上海人會忘記?更別說吳師傅後悔莫及離開了上海呆在山溝里。算年齡,吳師傅比我大十幾歲,青紅考大學那年,我才回到上海結婚。說起我們在吉林農村插隊那會,冬天不用幹活,早晨睡在熱炕上,都懶得起來,不知誰起了頭說,“啥寧剛得出,淮海路從八仙橋往西一間一間門面?”結果扎勁啊,你一嘴、我一嘴,真的就一直說過了陝西路的“天鵝閣”西菜社才剎車。這時嘴巴里“饞吐水噠噠滴”,可是,上海啊,離我們太遙遠了,火車不停地開要48小時…… 又過了十幾年,八仙過海,絕大多數同學終於又回到了上海,再相聚時,那種逃回上海來的心情還意猶未盡。是啊,有考大學回來的,有開假診斷書裝病回來的,有已經上調到工廠再退回到農村回來的,有自己已經無法回來,通過兒子在上海拼搏再回來的,有曲線救國,先挪到離上海近一點的地方,再進入大上海。像我是狠狠心放棄考大學,寧可回上海當採購員也要回來,因為上海不但有前面吸引力的那些,更有我趨之若鶩的上海音樂廳,有我心中百聽不厭的俞麗拿小提琴《梁祝》。後來陸續聽說,去黑龍江農場的大齡知青是大返城回來的,還有新疆、蘭州、雲南、江西、貴州、安徽、內蒙、連近在咫尺的江蘇大豐農場,浙江農村自行插隊的也千方百計回來了,支援內地的三線工廠也落實政策遷回上海郊區了。所以,我非常感謝王小帥2005年能拍這樣一部“逃回上海”的片子。 作品有宏大敘事的手法,有寫三線建設為祖國造原子彈導彈而感人至深的報告文學、有寫楊永青上海知青在新疆建設兵團屯墾戌邊火熱生活的故事,也有寫知青生活中的《傷痕》《孽債》小說……但是,從一兩個家庭及子女千方百計要回上海這樣的視角,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其實王小帥就是電影裡那個似懂非懂,學拉手風琴的青紅的弟弟。吳師傅也有打算,讓兒子有個一技之長,大了去考文工團。人雖只有11歲,但是他看在眼裡,深深記在心裡,當某一天他有機會了,做導演了,他就把這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故事搬上銀幕,終於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上海人是這樣的戀家! 今日上海,已不是我們躺在炕上夢想的上海了,今日的上海已成了“魔都”,那東方明珠、世紀大道、南浦大橋、地鐵、高架、隧道、萬體館、東方綠洲、浦東機場都已是昨日黃花,而浦東臨港自貿新片區、崇明國際生態島、青浦華為全球研發基地、白金上海國際馬拉松、施特恩國際小提琴比賽、上海綠卡將更加吸引人。影片最後,吳師傅乘着一輛破轎車消失在山區彎彎曲曲的路上,他的果斷決策是對的,儘管方式方法有些問題。我真想走出電影,問問吳師傅今天還安康嗎?青紅到上海成家了嗎,孩子讀大學了嗎? 今天已經不是上海人要回上海,而是全國的有志青年都想來上海,還有外國人呢。我祝福上海。上海兩個字會永遠在我心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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