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恩:京城冬聞古井香
亳州是曹操和華佗的故里,素有藥都與酒都之稱,早在八十年代初,從醫史課中,得知曹操和華佗鬧矛盾,就想到亳州看看,但一直機緣未到。上次汪維雲教授說,鼠年陪我去亳州踏跡尋古,沒想到,計劃被小小的新冠病毒攪得半黃,好在去年底,在北京走訪了古井貢酒體驗中心,粗略體察了亳州古井。
2019年底回國,輾轉地方較多,聞香頗豐。12月6日夜幕中飛抵福州,洪蓮一家的好意,在古色古香之膳房,體會了佛跳牆;7日會後,是夜乘高鐵,經江西到合肥,深夜趕赴六安,領略石斛清香;8日演講後,當夜抵達南京,9日拜見韓樹堂教授,品芹菜幽香,飯後復回安徽,在老家古雷池望江,祭祖看母,拜師會友,共賞雷池古水的魚香蟹香;11日夜降落北京,12日晚在京城的親朋,接我小聚,喜出望外地聞足了古井貢酒的醇香。
百平陪我參觀了內設的古井酒文化博物館,令人浮想聯翩。酒,無疑是區別人與其他動物的標識性液體。中國人造酒,相傳始於夏朝的國君杜康,杜康因而成了酒的代名詞,至少到周天下時,酒成為普遍飲品。講究以量化分等級的孔子,對酒量問題,總結得很到位,“惟酒無量,不及亂”。總不能規定公、侯、伯、子、男、平民、賤民,分別而且必須喝多少酒,故坦言,酒量無法統一,不喝醉就行。但人們還是容易喝醉,有的因高興而醉,有的因苦悶而醉。曹操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主張解憂靠好酒,估計包括古井貢酒的祖宗。不過,後世無數酒徒反覆實踐,證明酒不能解真愁,喝過了還有害。
古井貢酒,就是用古井水釀的酒,之所以突出貢字,表示最高層也喝過。叫古井貢酒而不叫古井獻酒,概因貢與獻的對象,有所不同。把值錢的東西,送給君王或朝廷,稱之為貢。字典上說,獻(獻)的本義指祭祀宗廟時用作祭品的犬,我覺得有點牽強。祭祀宗廟,古人一般用太牢級別的牛羊豬,即便丐幫,估計也不會用狗來祭祖宗。獻(獻)的本意應是給大家分享以虎代表的獵物,含有狗功。獻,對上也對下,具有社會公益性,上下都高興的事,稱之為貢獻。
資料說,古井貢酒始於建安元年(196年),魏國丞相曹操,將家鄉特產“九醞春酒”及釀造方法獻給漢獻帝,該酒便成為歷代皇室貢品。曹操送點酒給流浪的劉協壓壓驚,有可能,但估計談不上貢,倒是漢獻帝適時地把漢朝皇帝的稱號,獻出來了。如果此酒,真的給漢獻帝喝過,那叫古井獻酒,也許更合適。
據悉明代萬歷年間,帝師沈鯉,老家在商丘虞城,商丘與亳州相鄰,地理上互為一體,他把熟悉的亳州酒進貢給朝廷,大概這是“貢酒”稱謂的緣由。祖籍鳳陽的皇帝喝點家鄉的酒,想必很高興。其味道,畢竟比太祖喝的珍珠翡翠白玉湯,好很多。
談酒文化,少不了對嵇康等人的介紹。看過牆報,我建議增加劉伶的項目。曹氏父子,雖也暴力,但本質是文人,尚有人文情懷,司馬家基本是軍閥。晉武帝時,一些賢達看不慣當局,於是縱酒避世,借酒明志。其中,劉伶是酒行為藝術的集大成者。劉伶是沛國(今安徽淮北)人,與阮籍、嵇康、山濤、向秀、王戎、阮咸,並稱“竹林七賢”。劉伶做《酒德頌》,狂言“惟酒是務,焉知其餘”,相傳劉伶常常坐着鹿車,帶壺酒,讓僕人扛着鍬跟在後面,交代如果喝死了便就地掩埋。晚年陳獨秀,認為屈原跳江不如劉伶喝酒,感嘆“除卻文章無嗜好,世無朋友更淒涼。詩人枉向汨羅去,不及劉伶老醉鄉。”說實話,劉伶生在西晉,還比較幸運,如果在明清等特殊年代,他的行為藝術,至少被定尋釁滋事罪。
在自來水普及之前,人們依井而居,房子以井為中心,一條條排着,打水是很莊嚴的事,不能插隊。井井有條,秩序井然成為基本生活規范。自來水普及之後,水廠因街而建,水管因房而設,大部分井被廢棄了,但背井離鄉的遊子,心中始終有一口載着鄉愁的古井。上次老鄉聚會,有人獻出古井貢酒,大家興奮異常。
去日苦多,歲月蹉跎,冬季在京城,吃點“嚴(鹽)重好色,輕度腐敗”的徽菜,聞着古井貢酒的醇香,閘門忽啟,往事鄉愁湧上心頭,頓感無形之淚,沾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