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玲：疫情期的碎碎念

5月18日。每天要和獨居在香港的母親用微信電話聊幾句。買了什麼菜，種了什麼花——有時候想，這些幾乎沒有必要性實質性內容的對話，於我都是十分珍貴的。是人生扎實的根基。我決定有時候會記錄下來。今天告訴她，由於疫情，居家多，幾個女友，每天晚上固定時間，一同跳操，算是抵制一下運動不足。她說，“哎呀，你現在還挺能堅持啊，你知道嗎，你那時候在操場做廣播體操，我在二樓的教研室，某某老師、某某老師以及某某老師都喊我看，說，看你們杜海玲在懶洋洋的做操”。——我和我媽是一個中學的。她是老師，我是學生。 這些平常的對話，我知道，在這個無常的世上，是多麼珍貴。

5月23日。清晨一個夢，夢見一個朋友坐在我家聊天。到中午了我送走朋友回去午飯（竟然沒留人吃飯）。日本疫情眼看下周解禁了。這次疫情給我的感悟，是宅家不錯，並且疫情後可能會時而將見朋友的地點約在彼此的家裡。就像我們小時候，串門。而不是重視社交距離地，在外面找餐廳——我毫不否認出外的好處——彼此交通方便，不用考慮誰忙着做飯洗碗，只是一起享受美食，並且自己的窩不被打擾。在外面累了回到自己窩歪倒，又回歸自己的感覺——尊重社交距離，各自有私人空間。但現在我感到生命已經到了這樣一個階段——不再需要在眼前的生活之外尋找詩和遠方，二者不是矛盾對立，而是一體，都是珍貴的生活。餘下的歲月彌足珍貴，都值得用心去相待和面對。所以，我交往的朋友，儘量是可以到彼此家中的親近。這樣的話，更能達到身心合一，知行合一，這是文縐縐的說法了，我意思是，更真實地質朴地沉浸於自己的生活。當然，為了美食，為了一個美好的地方，我們共同外出，也為大家交通方便，肯定是有的。

5月25日。從4月7日到5月25日，足足48天的緊急疫情期間。很多人的工作和生活受到影響。如我這麼適合宅的人（可以在宅工作、寫作、閱讀、看電影而不需要很多社交的人），此刻都感覺到了如春風拂面的欣慰和安堵。  感謝工作在醫療、運輸等一線的人士們。今天正收到了一位朋友寄來的點心，她說，祝願“日日是好日”。這幾個字，很喜歡。也給大家。

5月28日

照常日課，與我媽電話半個小時。聽她說話，我一個勁答：是，對，媽媽說得對。唯唯諾諾的樣子。很久以前，迫於我媽的強勢，她說教，我都聽着。後來，我反抗期（不是青少年時期，而是30多歲開始。可見反抗期這東西不是適時地來就會遲來並且更兇猛地來），她說啥我都想法擰着來。

如今，我卻是誠心誠意地唯唯諾諾了。這也是一種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又是山。她給我科普她看的電視劇《鬢邊不是海棠紅》，她說太好看了，尤其一開始那主題曲。我搜了下，是“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牡丹亭里的啊。我媽媽是一個很文藝的人，自始自終，77了，看影視劇，還是很沉醉這樣的唱詞。我並無時間慢慢看電視劇，但為了更知音地和她說話，經常會一邊打開電腦，搜索她提到的電視劇，我看梗概劇情，順着說幾句內容，她就很高興地說很多給我聽，夾敘夾議。 之前她給我安利了《天道》《中國式關係》《紅高粱》《大宅門》，還有一些警匪片，緝毒片。她不會上網找，習慣於用DVD看，現在賣DVD的越來越少了，她固定去北角一個賣碟的地方。這是這些年支撐她生活的重要內容——追劇，這麼寫，我媽挺時髦的呢。

5月29日。地鐵，乘客比上周多了。解禁了就是不同啊。雖然有零星座位可坐，然而，堅守社交距離，我自巍然不坐，順帶練腹肌。

6月1日。凌晨睡得迷迷糊糊中，感到地動山搖，而且還挺厲害，恍惚中感覺是地震了。然而對於我們這些小震怡情的島國居民，竟然就直接繼續睡下去了。鹿兒島縣，4.3級。今天是兒童節。我早已失去了當兒童的資格。好想當兒童啊。

6月11日。“留得殘荷聽雨聲”，是林黛玉唯一喜歡的李商隱的詩。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了家裡一個壇子的用處，雖然原本是想醃四川泡菜的。在裡面種上了荷花，放入了小魚。小荷才露尖尖角，但有了小魚兒在荷葉間游來游去的身姿，就美得讓人可以久看不厭。一位妹妹說，好美，一看圖就想到了睡蓮，姐姐在家裡做了莫奈——莫奈的睡蓮圖也是我十分喜歡的。一聽這話，頓時自我感覺良好，告訴當時在家的兒子禮彥，然而他說，夢話等睡着了再說吧。

6月12日。東京解除了疫情紅色警報，也因為天氣熱了，我這幾日出門常常忘記口罩。近處也就算了，只是去個超市就速速買了出來。今天是出門上班，要坐地鐵，都忘記了戴。到了車站，發現臉上空空蕩蕩，心想糟糕，眼看要遲到，莫非還得回家取？幸好包里有兩個新的口罩，是因為之前我媽媽在香港出門忘記戴口罩而被年輕人贈送了一個並告訴她“婆婆以後不要忘記戴啊”，我將這感動和善意想要接力棒那樣傳遞，心想如果我在外面看到老人忘記了我就上前送一個——就這麼放包里的口罩，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