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話 |
送交者: 王立峰 2021年03月25日01:27:18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這世上最美的情話 是與你相逢時 你看我的眼神 從此一千年一萬年 我都想好好地愛你 咪蒙總有着與眾不同的腦思維,她公眾號里的文章從來都以出奇而制勝。歲末新出一篇《犯規啊,直男還能這麼可愛》在網絡上大秀幾對情人間的恩愛,把那閨閣里的情話全都抖出來,句句都浪漫得讓人心酥。其中一段如此說: “有一天,他做飯把鍋燒糊了。 我洗着鍋,給他翻了個白眼,說: 下輩子我一定要做個男的,來欺負你。 他馬上看着我,笑眯眯地說,你上輩子也說過同樣的話…… 一瞬間感覺洗碗池裡都飄滿了粉紅色泡泡! 這男子的情話講得很有些味道,輕描淡寫地便註定了前世今生的姻緣,明知是假,卻很是打動人心。偏偏這世上的女人皆有此好,比真金白銀地擺在眼前還受用。不信去問閻婆惜,為什麼放着一個能給她金銀珠寶的宋押司,卻還要找個張文遠? 施耐庵從來在女人身上不留情面,總是淫浪輕浮水性楊花的,這對女人很是有些不厚道。若那押司真是個體貼溫存的,縱然有一百個風流倜儻的張文遠,烏龍院的大門也不會為他敞開的。 ------ 多數的男人(包括施耐庵在內)很少能真正了解“情話”對女人的殺傷力,油鹽醬醋浸泡在好像樹葉一樣稠密的日子裡,舌頭根底下冒出來的全是吃喝拉撒的凡塵瑣事,但這並不代表油鹽醬醋里就泡不出情話來。在《詩經﹒鄭風》裡面就有一對小夫妻,天剛蒙蒙的時候就講起了情話來,聽: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 子興視夜,明星有爛。 將翱將翔,弋鳧與雁。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這小夫妻的情話里沒有前世今生,他們是很懂得活在當下的人。男子說“一邊吃着你做的菜,咱倆人一邊品着小酒,聽着小曲,這日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日子了,我真想一直這樣和你過到老。” 這樣的情話沒有任何文字技巧,不需去背李商隱的《無題詩》,也不用眺望着遠方深情款款地念誦“那天你翩翩地在空際雲遊……”但一樣能哄得女人天不亮地爬起來給男人洗衣燒飯,因為她的心得到了滿足啊。女人天生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物種,說女人好哄,大約真是如此,有時候男人一句話,女人就能為他一輩子,而這樣的男人往往都是情話講得很有些水準的男人。 ------ ------ ------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大概就應該算得上是一句很有水準的情話。 這話的版權歸屬於五代時期吳越國王錢鏐。 錢鏐這個人很有意思,一介武夫,卻有着寸寸柔腸。雖然生在一千多年以前,但卻很是會玩些小浪漫。比如這一次妻子回娘家住得久了,難免思念,卻又不肯直說,於是寫封信給她,說“春天的花兒都開了,想是你也該回來了,不過也不要太着急,一路賞着花,一路緩緩地歸來吧。” 錢鏐的情話說得顯然技高一籌。“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前半句是思念,後半句則是設身處地在為妻子的着想。想催不忍催,真是百轉千回,欲說且休,其深意遠在“我想你了”之上幾萬層,更不消比那莽夫的一句“你還知不知道要回來。” ------ ------ 於女人而言,一生得遇一個知道疼愛自己的男人固然是件十分幸運的事情,然而女人又實在是貪心的,有一首民歌是這麼唱的: 結識你不只一兩年 你對我不算不愛憐 為什麼我總覺得呀缺少一點點 缺的呀並非脂粉錢 少的也不是什麼紅綠線 只要是你在口頭上隨便加多一點點 哪怕你對我不過連哄又帶騙。 ” 這大概是天底下大部分女人共同的心聲,總覺得自己的愛情里缺少了那麼一點點,那一點點是什麼呢,就是男子貼心貼肺的一句“情話。” 情話有的時候是說出來的,好像鄭國的那對小夫妻,說在耳鬢廝磨間。有些情話是寫出來的,鴻雁傳情,紅箋寄意,好像錢鏐的“陌上花開”一樣。但沈復的情話說得便比這兩樣都深刻,是直接鐫在印章上的,大概是有磨都磨不掉的意思吧。 ------ 沈復的妻子芸娘早已成為了多數中國男子的夢中情人,林語堂先生說她是中國文學中一個最可愛的女人,也難怪在那個男尊女卑的年代裡沈復對她一往情深。七夕之夜,鐫了兩枚“生生世世為夫婦”的印章,陽文印自留,將陰文印送與芸娘,以作往來書信之用。 沈復的這情話說得,可謂內容與形式都堪稱典範。他把“生生世世為夫婦”的愛情誓言刻成了印章,平白地便為這段情話又增添了一份唯文人才可有的小情調,從此往來書信更無需多言,只一枚方印,便是兩個人一生一世的約定,芸娘無論何時看見了,都是沈復一顆不離不棄的心。 ------ 會說情話的男人本就不多得, 如沈復這樣的便更加少之又少。男人大約永遠都不會懂得,如果愛情是他們手裡的一碗麵,情話就是能讓這碗面變得有滋有味的芝麻油。所謂“愛情保鮮靠表白,愛她就要說出來”,雖說是一句春晚小品里的台詞,詼諧但不失人生真理。愛一個人是需要言語表達的,有的時候此時不說,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說。 王羲之的兒子王獻之與其父一樣是位大位書法家,同時他也是位道家信徒,臨死以前,按道教的規矩,他要懺悔一生的過錯,但王獻之說他這一生“不覺有餘事,惟憶與郗家離婚。” 郗氏是王獻之的第一任妻子,原本恩愛,可是偏偏皇上的女兒看上了他。皇權之下王獻之不得已與前妻離了婚,從此二人再無相見。王獻之死的時候只有四十二歲,“不覺有餘事,惟憶與郗家離婚”並非王獻之的情話,但細細回味這一份生死之間的無可奈何,卻是他對郗氏多少想說,卻再也無法說出的情話。 ------ 我對我家先生說,趁着我還在眼前,能不能對我說句“我愛你?”先生低頭在廚房裡給我做午飯,他說“我愛你”是外國人說的,中國男人不說這個。 看他忙碌的樣子我也不忍再糾纏,問他要不要我幫忙? 他說要。 ------ ------ 我說我能做些什麼呢? 先生在案板上忙着把一塊上好的里脊肉切成細細的絲,頭也不抬地只答我一個字:“吃。” 他總這樣,從結婚到現在,這大概是我家先生對我講得最實在的一句情話,其實也挺感人的,就是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裡,能不能再“加多一點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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