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說的“少女”,並非一定就是黃花閨女,實際指的是年輕的女性。對於女人來說到底多大的年齡才算年輕,這可以由讀者去判定。需要指出的是:對於一個年屆耄耋、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既便他迎娶的是一位並不十分年輕的女子,但是相對於耄衰的夫君,她也當被視為豆蔻少女。
耄翁娶少女式的婚姻與傳統意義上的老夫少妻式的婚姻不同,老夫少妻表明夫妻間在歲數上有較大的差距,但是這種差距還不會普遍讓人感到離譜。打個比方講,假如老婆的年齡相當於自己的女兒輩的年齡,這就是老夫少妻式的男女結合。假如老婆的年齡相當於自己的孫女兒輩的年齡甚至更小,這就是真正的老翁娶少女式的婚姻了。
婚姻有極端的形態,其中一個極端是純粹的婚姻,婚姻的當事雙方藉助婚姻這一穩定的結構維繫彼此的情愛;另一個極端則是完全畸變的婚姻,男女假婚姻之名組合在一起,就如同註冊成立了一個商業性的項目公司,之後的事情就是等待獲利分紅,再之後就是關門大吉。介於極端形態之間的是中間形態的摻有雜質的婚姻,這種婚姻把情感的需求和物質的考慮包含其中,既想兼而得之,同時兩頭都不過分。老翁娶少女的婚姻,多半屬於畸變婚姻的類型。
從現代經濟學的視點來看,耄老娶少女的婚姻,實際是以婚姻的名義執行的當事人之間的某種交易。當事人本來可以選擇其他方式完成交易,比如由老者出面通過僱請工作或者生活助手的辦法,把他喜歡相處的女士安排到身邊,給她支付優厚的報酬,終老之時還可以考慮由她繼承遺產。作為回報,助手則以自己的善解人意去迎合“雇主”。但是這樣運作的風險是極易招致社會非議,而有較大社會聲望的人又很顧惜名聲。再說“雇員”對這種很不到位也很不體面的安排也未必接受,因為在這種安排下,身份(也許還包括戶口、外國長期居住證或者國籍)變不了,掙點錢,接受一筆饋贈或者遺產,還要承擔七七八八的政府稅收,無形中蒸發好多的財富。要是變成兩口子,這一切都免了。這表明以非婚的方式執行交易存在過高的交易費用的門檻,因而不得不藉助婚姻這種低成本的方式來完成交易。
交易必須讓渡己方所有,只有讓渡己方所有才能獲得他(她)方
所有。在老翁與少女之間的交易中,老翁需要讓渡的是他的財產。由於老之將至,這些財產對他來說正在日復一日地不斷貶值,到他終老之時,財產的價值將等於零,因此還不如作為青春的租金支付給同床共枕的人。老人可能具有廣泛的個人聲望和崇高的社會地位,這些東西雖然不能讓渡,但可以由少女去利用,此外它們還能夠滿足少女及其家族的虛榮心,這表明此種交易具有正外部性。少女擁有的最大財富是她的年輕美貌,由於這種財富同生命和青春相聯繫,通過交易它可以在婚約有效期內由對方占有,但卻不可以由對方擁有。對老翁來說,嬌妻的青春美貌,其效用在生理方面也許是非常有限的,而在心理方面卻可能是無限的。
估計會有一部分人不同意有關交易的說法,對於這一部分讀者,我要問:假如在富有的老翁同經濟條件非常一般的少女達成婚約之前,老翁對少女聲明說,咱們成親前先作婚前財產公證,婚後財產各歸各的,生活開支也實行A-A制,我老死後遺產由他人繼承。假如老人真的這樣堅持,你認為少女還會“痴情”地嫁給他嗎?
以交易為內涵的畸變婚姻,一個明顯的特點是促成這種婚姻“成功”的諸多因素,對正常的婚姻來說恰恰是不可逾越的障礙。比如說性,它本身是男女之間達成婚約的先決條件。而在畸變的婚姻中,男女兩方對婚姻是否美滿和夫妻生活的質量並不在意,他們在意的是婚姻以外的東西,這些東西不通過婚姻就無法到手。假如年邁的丈夫如同年輕的壯小伙子一樣,可以深入淺出、得心應手地做那種事情,這可能反而會增加候選妻子的顧慮,甚至可能使其產生放棄這門婚事的想法。
再比如說雙方的年齡差距,正常婚姻中男女歲數上的差距被控制在一定範圍,否則婚姻就不能成立。而姑娘嫁給老翁的婚姻,產生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臨時家庭,婚姻的持久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高效圓滿地完成交易。因此,決定選擇爺爺輩的人為夫君的少女,對意中人年齡的問題往往有獨到的看法:要那麼年輕幹什麼,難道要我跟他一輩子?也許在她看來,老人家越是年高歲大,距離見馬克思的時間越是短暫,與他達成婚約的機會成本就越小。最好是他的年齡大到今天成婚,明天就立下遺囑,後天就壽終正寢,就帶着可觀的利得和青春的殘值去尋覓久違的愛情鳥。
還有就是耄翁與少女之間,必須在經濟狀況和社會地位方面存在較大的落差,不然的話,結局就只能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一點,與正常婚姻中當事人的考慮也是大相徑庭。老者要娶少女為妻,自身的條件肯定很優越,但是條件同樣優越的少女卻未必願意同一位老朽結為伉儷。有誰聽說過,有怎樣怎樣了得的某某老者,竟然也娶了某某女影星、女歌星,某某國際女名模、世界小姐或者某某躋身富豪榜的超級大富婆、王國公主、國王遺孀為妻的故事?
從經濟學的觀點來看,雖然變異的婚姻是完全空殼的婚姻,但作為交易它卻具有極高的效率。變異婚姻的婚約(相當於商業買賣中的合約),其達成不需要稍微多一丁點的協商和討價還價,要是誰人不慎多了隻言片語,失語者就會因為擔心自己的多慮暴露了自己的貪慾而深深自責。同樣,交易的標的也不用進行質與量的規定,所有與交易有關的事宜皆不需要達成任何書面的或者口頭的協議,雙方只需有個默契,然後各自根據對方的預期行事就成。假如一方期許他方能為自己讓渡什麼,只需清楚他方擁有什麼就可以了。凡是一方擁有的,不管是財物還是身體器官,就不能拒絕另一方占有或者利用。如果一方希望另一方承擔義務,只需要了解另一方能做些什麼就行了,只要一方需要得到他方的幫助或者援助,另一方就當勉力而為。最後,交易有效期也是隨機的,除非一方提出解除婚約,否則有效期將會持續到任何一方死亡為止。
老翁與少妻的婚姻當然也有風險,而且風險主要集中在老人一邊。老之將至還要不失時機地風光一把,饕餮美色,這不免會引發爭議,任由別人說長道短,使自己的聲譽和形象受損;名為老公,對妻子卻沒有真正的性趣,弄不好有人會紅杏出牆,背地裡尋求婚外的滿足,出點緋聞讓丈夫蒙受恥辱,惹人譏笑。
在思考老翁風險的時候,我想到了某一個方面,但不知怎樣表達才好,也許應該定義為道德風險吧。於是我問旁邊的人:要是婚後很多年老頭都不老死,年輕的妻子又生怕跟他耗得太久把自己拖成了殘花敗柳,在這種情況下會有可能發生什麼情況?有人告訴我說,我要是個年輕美貌的女人,實在不想陪老爺爺過了,我就強作歡顏給他溫香軟玉,讓他不停燃燒,不停放電,讓他在不知不覺終去安樂死。
少女是這筆交易中最大的贏家,所以對她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大的風險可談,充其量就是面對不開明社會褒貶不一的議論。由於要在一個或長或短的歲月里同一位老人廝守,她只能暫時放棄同如意郎君朝暮相伴、生兒育女的打算。這種“付出”可以看作少女委身老翁的機會成本。
身處商品社會和市場經濟之中,人人都要接觸各式各樣的商業交易。老翁娶少女式的婚姻,在法律上是合法有效的男女結合,經濟學沒有理由去貶低它或者否定它。它雖然是婚姻的變異形態,但它不違背經濟學中的帕累托最優。通過這種婚姻執行的交易,不僅不會減少任何一方的利益,還會使當事雙方的利益同時得到增進。(比如說,老翁的財產以遺產形式轉移到妻子,它的邊際效用就會比在老翁的手裡大得多)。經濟學的性格是有一說一,既要指出這種婚姻具有的商業色彩和交易性質,也要肯定婚姻當事人的圓通睿智和獨立特行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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