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聲:年號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07月30日05:24:19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李長聲:年號 我是1988年東渡的,趕上昭和尾,日月如梭,今年已經是平成三十年,僑居日本也就整整三十年了。明年(2019年)老天皇退位,新天皇登基,又要改年號。這叫“一世一元之制”,明治維新時跟我大清學來的。昭和年代發生過戰爭,不大配“和”字,平成年間出現了經濟不景氣,頗有點不“成”,而新朝第一件大事是後年(2020年)日本又傲然亞洲第二次舉辦東京奧運會,應該取一個使人心一新的年號吧。
2019年4月1日,當時的官房長官菅義偉揭示新年號 日本年號用漢字,采自中國的古典,我們看了也感到親切。不過,積三十年之經驗,我覺得漢字也常讓我們漢字本家對日本產生誤解。因為日語中的漢字早已變成了日語,卻不知是自以為是,抑或自作多情,好些人不把人家日語當日語,望日文而生華義。例如“晚酌”,這是個日常用語,翻譯過來就是晚飯時喝幾杯小酒,但有人見了竟好似見到中國的詩詞歌賦,驚呼日本人真雅,誤解就這麼產生。筷子不叫筷子,叫作“箸”,名片不叫名片,叫“名刺”,偏巧還記得“最笑近來黃叔度,自投名刺占陂湖”,唐代的詩句吔,東瀛猶是漢唐風,讚嘆不已,日本人簡直都不好意思活了。 “忖度”,意思仍然是中國原裝,平時很少用,可能好多日本人都不認識,更不知道它出自中國的詩經,近來卻借着“忖度上意”的政治事件而流行,有中國人就扯到日本人具有中國古文的教養,真是會搞笑,只怕關於這次詞的來源他也是從網上查來的。多次見到網上當作新鮮事,驚怪中國的詞語很多是從明治時代的日本拿來的,這倒是不假,總不能因此說中國人都懂得日本古文吧。 我們愛用“精神”一詞,而日本人愛用“美學”,我們說“雷鋒精神”,他們可能說“雷鋒的美學”。什麼自殺美學、暴力美學,“乃木希典大將固執己見是他的美學”,“希望作為一個武士而死是三島由紀夫的美學”,“小說家池波正太郎的餐桌美學”,此類說法比比皆是。“美學”在這里已不再是原來的哲學術語,意思是引申的,不大好翻譯。若無其事地照搬過來,語言明了,意思不清,漢字的字面便給人造成一種印象,仿佛日本人愛美,有高度的審美修養。都使用漢字,看似便於交流,有時反而障礙了我們深透地了解日本。 一般西方人讀日本文學,例如夏目漱石的《心》、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得到的印象是“日本人,奇怪”,“日本人,陰暗”。我們中國人常做出一副很明白日本的樣子,大談“傳統”啦“細節”啦,似是而非。其實,對於別國的事情,我們的看法往往與本國人不同。例如周作人曾大贊“閒適的下馱”,但谷崎潤一郎遭遇了死亡十餘萬人的關東大地震,竟高興起來,說這下子東京就能變漂亮了,男女老少穿西服,他的小女兒也不用坐在榻榻米上,再也不用穿沉甸甸的“下馱”——木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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