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屢敗屢戰”之後

—秋雨梧桐話桑麻

王東成

“拼一下”，“人生能有幾回搏”，幾乎成為社會低層大多數人的“本能”；而“屢敗屢戰”，更是其中一些出類拔萃者的人生“主旋律”。

因此，我基本不讀“勵志”的書，也苦心奉勸那些躊躇滿志的學子慎讀、少讀、甚至不讀那一類的書。

我認為，那些激勵人“拼死拼活”做“人上人”的“警句”，無一不是精神思想的“三聚氰胺”，諸如什麼“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立志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千萬不要輸在起跑線上”、“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云云；而那些似乎並無大害的所謂“格言”，也大都是些“正確的廢話”，並沒有多大價值。

 我認為，人生最重要、最艱難、最有意義的選擇，是“屢敗屢戰”之後；一個人的精神、品格與能力，大都是在這種選擇的考驗與磨煉中形成的；這種選擇，是一個人的精神人格、智慧能力、作為成就的“種子”、“胚胎”與“溫床”。

我感覺，“屢敗屢戰”之後，最要緊的是如下三種選擇。

一、“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這種精神就包括“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九死其未悔”、“欲挫愈奮”的“執著”精神。在一定意義上，可以把它說成是“賭徒”精神，是“苦吟派”。天道酬勤，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吟安一個字，捻斷數根鬚”；“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這種“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的追求、堅忍、定力與韌性，不知成就了世間多少人、多少事、多少佳話與奇蹟！

這里，似應警醒的是，這種“再努力一下”的堅持，最需要的是“莫問收獲，但問耕耘”、“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大歡樂的激勵，而不是“緊鎖眉頭”、“緊咬牙關”的苦熬。“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不僅有對目標的渴望，而且更有對過程的享受，如此，才能“一山才過一山攔，一夢方醒一夢醉”。

 二、“另闢蹊徑”一片天

人要有必要的明智。俗話說“不要一棵樹上吊死人”，“良禽擇木而棲”，“行行出狀元”，“條條道路通羅馬”。這種“另闢蹊徑”、“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明智選擇，需要反思反省意識與能力，需要“自知之明”與“審時度勢”。在一定意義上說，它不僅是明斷，也是一種勇氣；它玉成了世間更多的人與事！

沒有這種明斷與勇氣，陶淵明，只能是一個“為五斗米折腰”的小官吏，而不會擁有香飄千年的“桃花源”；柳永，只能是一個懷才不遇、牢騷滿腹的失意文人，不會是“凡有井水處，皆有歌柳詞者”的“奉旨填詞柳三變”，不會成為當世“流行歌曲”的“網紅”，更不會成為流芳後世的宋詞大家；吳敬梓、蒲松齡、唐伯虎等英才俊士，只能老死田園、鬱郁寡歡，而不會以《儒林外史》、《聊齋誌異》、”詩書畫三絕”而流光溢彩於華夏史冊；屢試不第的李時珍，只能是苦苦掙扎於科舉泥潭，而不會有《本草綱目》澤披子孫……

人生的“二次選擇”和命運的“再次分配”，實在是一種莫大的福氣與獎勵。“從一而終”常太息，“再婚”不枉變奏曲。

三、花謝花飛任逍遙

人要接受失敗。失敗這玩兒藝，不接受，也得接受，它是一個明確的“判決”，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不接受，只能遭受更大的痛苦與懲罰。

在一定意義上說，人生都是失敗，人人都是失敗者。哪個人不是失敗者？“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悄悄地走，正如悄悄地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誰的人生不是如此？

然而，在一定意義上說，人生並無輸贏，並無勝負。因為，在歸根結底的意義上，人生是被揀選的，人人都只是一個命定的角色；人生並不是自己的設計與塑造的，每個人都不是自己的“米開朗基羅”；永恆者才是它的總編劇和總導演。如此，就給每個人接受失敗，提供了無與倫比的理由和灑脫！

人生如棋，難以事事遂心順意。“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並非人生常態；相反，“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才是人生的真相。兵敗天山，鬱郁不甘，常有“滄州之嘆”，本屬人之常情。但是，總要慢慢舔舐傷口，接受現實，善待自己，實現“語不驚人也便休”的精神蛻變，邁入“花謝花飛任逍遙”的“蒹葭秋水”、“相忘江湖”的大境界。“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是失敗給人的大饋贈。

人生如蟬，從絢爛歸平淡，從放歌到無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與平庸和平共處，與疾病和平共處，與低能和平共處，輕輕地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不能總與自己過不去，不能總蹂躪與折磨自己。放過自己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實，來到世間，人人都是勝利者，都得享了巨大的恩賜。這，才是“知足者常樂”實質！

接受失敗與庸常，享受失敗與庸常，同樣是極有價值的明智與勇氣。孰不知，“嘔血心事無成敗，拔地蒼松有遠聲”；孰不知，“柴米油鹽頭等事，喜怒哀樂皆詩篇”……

回首百年，功名利祿真的皆糞土，平安喜樂才是大恩典！夕陽已淹過頭頂，如果還不明白這一點，那真是既辜負自己，又忤逆神明！

身處“天下熙熙，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彎曲悖謬”的悲涼世代，讓我們滿懷詩意地唱幾句堪稱“銅管交響”的《將進酒》吧：“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讓我們以自由的聲音吟幾句美過“絲竹彈唱”的《桃花庵歌》吧：“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從“必然”走向“自由”，從“江湖”回歸“田園”，一路煙雨一路霞，一路荊棘一路花。人生，就是這般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