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 讀心

文/紅葉

第八章 為何愛變成災(中)

下次心理諮詢的時候，夏琳按時到來，她的情緒低落，神情沮喪。

夏琳說昨天晚上，她和媽媽爆發了激烈的衝突。起因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媽媽開始罵她，罵得太惡毒難聽了，而且歇斯底里沒完沒了，她忍不住也回罵過去。

後來媽媽的情緒失控，開始扔東西，先是扔書，然後又想過來砸她的電腦。她也爆發了，朝牆上丟了一個花瓶，花瓶的碎片濺落一地， 雖然沒有傷到人，但是把年幼的女兒嚇得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她抱起女兒要離家出走，拉開房門時，媽媽試圖阻止她。混亂拉扯中她的手指被門夾了一下，她尖聲慘叫，媽媽愣住了，女兒抱着她的腿哇哇大哭。最後她還是帶着女兒離開了，在附近的旅館住了一夜。

俞洛想像着那個混亂的場面，心裡有點為她們難過。他問：“ 這種事情過去也曾經發生過嗎？”

夏琳說：“ 家常便飯。她每天都會為了一點小事沒完沒了地罵我，如果罵得太過份了我也回罵她。”

她說：“ 您看，我的手指現在還是紫的。” 果然，她的小手指仍然留有淤青。

俞洛問：“ 您和母親住在一起？”

夏琳說：“ 沒辦法，麗城的生活費用高。我離婚後丈夫沒給多少贍養費，開銷卻增加了，我要上班，保姆費又貴， 媽媽就讓我和女兒搬過來和她同住，這樣可以省錢也可以幫忙照看女兒。目前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俞洛問：“ 您的父親呢？”

夏琳回答：“ 在我十八歲的時候，父親就和我們斷絕關係，不來往了。”

俞洛詢問緣故。

夏琳說：“ 以前我認為我爸爸就像媽媽說的那樣無情無義，後來發現媽媽自己也有問題。我媽痛恨我爸和她離婚，總是找藉口不讓爸爸見我。我爸說每次他有升職加薪等好事，就會準時到收到媽媽的律師信，要求增加贍養費。我爸受夠了， 所以一到我十八歲時就和我們母女斷絕了關係。”

看來夏琳的母親也有心理問題。

俞洛問：“ 您能帶您母親來進行心理諮詢嗎？”

“ 不可能。她認為自己很正常。在外人面前， 她的確也表現得挺正常，她很會裝。”夏琳臉上流露出沮喪的神情，她說：“ 我對我媽的感情很複雜，有時恨她，有時又覺得她也有可憐之處。我外婆也是在我媽媽三、四歲的時候和外公離婚的。外婆和我媽關係不好，外婆後來再婚，她們斷絕了母女關係，外婆的葬禮我媽也沒參加。”

祖孫三代都離婚， 而且時間都是巧合在女兒三、四歲的時候，這真是一個悲劇的輪回。

俞洛本來以為自己找到了心病的源頭，沒想到那卻並非源頭。追本溯源，卻發現源源不斷，剪不斷理還亂，沒邊無際。豈止是這樁因果，世上有無數羅生門，清官難斷的家務事。就連人類對自己的源頭也是模模糊糊，是進化的？還是被創造的？各執一詞，眾說紛紜。

俞洛隨後為夏琳做了心理測試，通過觀察測試結果，俞洛認為她有輕度的抑鬱症和焦慮症，但她的精神沒問題，有完整的自我認知能力。

俞洛對夏琳說：“ 你現在最應該關注的人是你的女兒，而不是你的媽媽。不要讓你女兒成長在一個充滿緊張與衝突的環境裡，重複家庭的悲劇。你無法改變過去，但是可以改變未來。”

夏琳點點頭說：“ 我知道。”

俞洛認為目前夏琳的情況並不需要服用抗抑鬱、焦慮的藥物，心病還需心藥醫。

夏琳再次來複診時，俞洛發現夏琳的狀態糟糕，情緒低落。

俞洛問她：“ 發生了什麼事情？”

夏琳說昨天又跟媽媽起衝突了。工作也不順心，出了點小差錯，被上司狠狠責備了一通。回到家後媽媽假裝溫和地詢問她怎麼了？她又上當了，向媽媽吐露了一點工作上的煩惱。沒想到媽媽冷笑一聲，諷刺她不會與人相處，工作能力又差，婚姻事業都失敗。最終母女又是一場爭吵，持續了幾個小時。

夏琳鬱悶地說：“ 我不想做律師了，我想去學服裝設計，想開一家時裝小店。”

俞洛說：“ 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如果哪個職業賺錢且體面就選擇去做哪行，而不考慮自己是否合適和喜歡，那麼就會覺得工作是受罪。”

夏琳點點頭說：“ 我感覺在律所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看誰都面目可憎，做什麼都讓我心煩。”

俞洛對她說：“ 你應該從你母親那裡搬出來，這樣充滿緊張爭吵的環境對你女兒的成長也很不利。”

夏琳落淚，說：“ 不管我到哪裡，我媽都能找到我，毒蛇一樣地纏着我，她就是要害我，害死我，她親口承認的。她說我和我爸爸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恨的人。”

夏琳抽泣着，兩個肩膀聳動，兩隻耳環上的紅寶閃射出黯淡的光。俞洛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從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擦眼淚。

等待她情緒平復，俞洛語氣平和地說：“ 吵架時口不擇言，用最惡毒的話傷害對方，這種情況也是經常有的。”

夏琳的眼神發直，神情恍惚，俞洛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發現她在緊盯着辦公桌上的筆筒里的剪刀。他的心頭一驚。但夏琳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神態，激動的情緒也漸漸平復下來。

這次心理諮詢結束後，夏琳突然給前台打電話，取消了下次的預約。俞洛心想，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無法來複診？俞洛讓助理跟她聯繫過幾次，但她都以太忙為理由拒絕了。

一個多月後，夏琳又來複診了。這次她的神情開朗多了，眉宇間有隱約的笑意。

她說：“ 我找到地方了，月底就能從我媽家搬出去住了。”

同時她還告訴俞洛，有位男士追求她，對她表白，她已經答應了做他的女朋友，他對她是認真的。他們準備一起出去旅遊兩周，帶着女兒同去。 

俞洛問：“ 你的工作怎麼樣？”

夏琳說沒問題，她還在那個律所上班，目前一切順利。

從夏琳的講述里，俞洛推測着她目前的生活狀態，工作沒有問題，經濟狀況良好，正準備搬家，結交了新男友，一切情況似乎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

“ 下個月我就不來複診了。等我旅遊回來後再打電話預約。” 臨別時，夏琳神色愉悅地說。

但不知為何，俞洛心裡仍有隱隱的不安。他有些期待下次的見面，想確認一下她的狀態。

沒想到，俞洛很快又見到夏琳了。

助理說夏琳周二預約了複診，俞洛聽後很驚訝，因為按照夏琳所說的，這段時間她應該帶着女兒和男友一起在外旅遊。但助理說夏琳確實打電話預約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夏琳取消了旅遊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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